哈丹从旷野回来,便被牧仁将军请了过去。
夜色渐晚,打着夜宵旗号的牧仁,罕见的收起了冷峻的面孔,笑容灿烂,那是只有在满都拉图面前才会展开的笑颜。
不过又是酒席罢了,哈丹有点后悔自己的后知后觉,早知道应该先喝一点牛奶再过来,保护一下胃部,否则早晚要喝到吐血。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被灌了无数次,酒量还是练不出来。
“恭喜将军。”牧仁没有拿酒,而是换了茶杯过来。
哈丹接下之后,知道他笑里藏刀,只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何喜之有?”
寄人篱下之人,哪有什么喜事。
“将军风流倜傥,惹得我们阏氏连主母之位都不要了,也死心塌地的跟着你。没想到,有了阏氏还不够,处处留情,连长安都留下了将军风流的痕迹。”
牧仁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他,看得哈丹有些迷茫,他实在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到牧仁的眼神示意,他随他一起押了口茶,清香立刻在唇齿间萦绕。
这茶他在长安时喝过,强烈的不安立刻涌上来。
“将军所言何意?我怎么听不明白。”
“本来没到和亲的日子,但汉朝公主等不及,巴巴的千里迢迢跑了来寻你。大单于体恤属下,于心不忍,所以将汉朝公主刘虞赐婚给你。”
牧仁摆出了十足看好戏的姿态,哈丹虽然还是有些懵,但也了解了大概。
满都拉图要硬塞给他女人。
所以呵,他从进这帐子起就觉得有些奇怪,起先还以为这是和往常一样的酒席,可这不是牧仁的帐子,也不是从前的宴客厅。
再去看墙上,细微处竟然有用红纸剪成的两只鸳鸯,他实在粗心,竟然才发现其中的端倪。
“将军好好享受,我也回去找两个女人泄火了。”牧仁一阵仰天长笑,随后大摇大摆的走出去,留下他一个人在帐子里。
哈丹本想跟他一块离去,但起身却发现两条腿不听使唤,脚底一软,一个踉跄险些摔到在地。
他扶着桌子,强迫自己坐好,大脑快速运转,思量着刚才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茶?
对,一定是那杯茶!
哈丹侧头去看那杯茶,茶叶已经沉到水底,清水映出一张人脸。
他猛然抬起头,看着刘虞穿着藕粉色襦裙,衬得少女的面容娇嫩如水。
这个女人,他的确见过。
那一日在长安城的皇宫里,刘澈离开后,这个公主便悄无声息的进了他的临时寝居。
然后将刘澈的车轱辘话又重复了一遍。
原来她叫刘虞。
可是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从未冒犯过她,不管是在皇宫,还是在长安城,哪怕是今日,他也不会。
他不明白她怎么会脑子进了十斤水,舍弃了长安城优渥的生活,跑到气候恶劣、风沙侵蚀的匈奴。
“将军。见到我很意外吗?”她缓缓跪下来,伏在他的腿边。
不管曾经是多骄傲的公主,如今已经嫁作人妇,就要以夫君为天。
“你来这里干什么?”哈丹很不适应其他女人跟他有身体上的接触,但眼下也顾不上这么多,他还在不动声色的活动着双腿。
只怕这双腿一直软下去,他在这里坐上一夜,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知道娜仁会介意的。
“我若说我是真心爱慕将军的,将军可信?”刘虞又将哈丹刚才喝了半盏的茶拿过来,奉上,“夫君用茶。”
“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换一个理由,兴许我能考虑相信。”他没有去接那茶,只是竭力控制着脸上的情绪,不叫她看出分毫。
“我是真正的公主,不是皇兄派过来滥竽充数的宫女。若我不是真的喜欢你,又怎么会舍弃在长安城里的荣华富贵。”刘虞仰着头,眸中带着深情的星星。
哈丹从来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的鬼话,即便她真的对他有什么心思,他也不在意,更无所谓,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分在其他事上面,应付生活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那你真是眼光太差了,舍弃温柔多情的汉人,选个粗糙暴虐的满人。你不知道匈奴男人的特点吗?打婆娘,骂孩子,酗酒、打架,嗜血,无恶不作。”
哈丹凶巴巴的说完,刘虞听着听着,突然笑出了声。
如果事情真如他说的那么不堪,草原上的大阏氏怎么会舍弃了一切也要跟着他。
她仰头甜丝丝的笑着,“我发现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上你了。我骗了你一次,你也骗了我一次,咱们俩扯平了。”
刘虞常年待在刘澈身边,怎么会不知道发生在匈奴的这些腥风血雨和爱恨情仇。
她眨巴着眼睛,将心机都展现在脸上,一点也不想隐瞒。
“皇兄想帮你,我也想帮你。曾经布日古德单于和我大汉结盟,派去了他的亲生儿子察哈尔去汉宫为人质。如今,你和大汉结盟,我为人质。我嫁给你,你大可放心。待到起兵那日,你一声令下,汉朝的兵马,听你调遣。共同推翻满都拉图的统治。”
刘虞的声音很轻,还是震的烛火摇曳。
她给的条件的确诱人,只是哈丹不是傻瓜,复仇的心虽然火热,但从未在理智之上。
“何况,这个能让草原上的大阏氏舍弃一切追随的男人,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将喜欢两个字咬得很重,如果面前的男人仔细端详,便不难发现,她是生的极美的。
汉朝皇室三年一届的选秀,倾尽天下美人,所以后宫佳丽三千的后代,哪有平庸之辈?
“我已经有夫人了。”他试图劝她。
“你还没有娶她。我不知道是你在顾虑,还是她在顾虑。但对于我,你无需顾虑。因为你不在乎我,甚至你还可以放肆一点。”她在引诱他,长安城的女人除了媚态,还自带贵气。
她倾城的容貌,自信过头,不会有男人会抗拒。
哈丹还在努力动他的腿,但是不论他怎样挣扎,都是徒劳。
更糟糕的是他的双眼也变得模糊,屋内的陈设都在融化成一团光斑。
他趁着手臂还能活动,努力掐着自己的手背,将手背掐得一片红肿,也没能换来一点清醒。
“既然如你所说,你是为了来完成使命,我可以陪你逢场作戏。你快去取了胡刀割破手指,洒在胡床上用作初夜的血迹,以免他的属下怀疑。”
“可我一个弱女子,在匈奴无依无靠,若没有夫君的庇护,我一个人该有多孤单寂寞。”刘虞说得楚楚可怜,只让哈丹觉得更烦。
“现在悬崖勒马,一切都来得及,待事成之后,你回长安依旧是尊贵无比的公主,可以招驸马。把生命用来跟我纠缠,得不偿失。进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我处在这样的境地,实在无暇顾及多出来的女人。何况,我已有心爱之人!”哈丹一字一顿的告诉她,本以为她好歹能听进去一二,但刘虞却仿佛不明白似的。
她竟然起身凑过来,想要往他身上贴。
眼看着她伸手拉扯他的衣服,哈丹再也忍不住开口羞辱。
“没有羞耻之心的女人,只会惹人生厌。汉人那么多诗经典籍,也没教过你羞耻二字?”他用手扣着椅子扶手,不让自己身体倒下去。
刘虞听着这话,脸上因羞耻而涨红,下意识放开了手,却在看见他的异常之后,再次凑过来,捧着他的脸,“夫君,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她的声音飘渺遥远,哈丹在自己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侮辱道,“你真的把汉人的脸都丢尽了,主动送上门,我却不屑于把你当成个便宜占了,你觉得你很美吗?搔首弄姿,令人作呕……”
他还有很多侮辱劝退的话要说,却哽在喉咙里,仿佛梦魇一般,在脑海里萦绕着,却一句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