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时节,满都拉图像往常一样带着娜仁托雅在草原上驰骋,身后跟着的将士们个个犹如脱缰的野马,在原野上尽情的撒着欢。
原野不像盆地,贫瘠的土壤生长出来的作物本就不易,行至途中,娜仁勒马远眺,“一年的收成都在这几月,大单于可否传令下去,禁止将士们毁坏农夫的秧苗?”
满都拉图点点头,立刻朝着身后的黑赛琪喊道:“传令下去,若有践踏农夫幼苗者,斩!”
黑赛琪在马上,应了声:“是!”
自从上一次的欺骗,满都拉图便革去了黑赛琪大将军的位置,连降数级,成了一名小小的百夫长。
满都拉图不能够忍受任何人的欺骗,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不行。
黑赛琪也毫无怨言,自己做的事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何况,他又不是不知道大单于的脾气。
“娜仁,你好像……”满都拉图传完了令,再去看她,好像又恢复了冷淡的样子。
这几个月以来,她一直不肯他吻她,不许他碰她,甚至总是找借口拒绝他进她的帐子。
他知道她终究还是介意了,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
“什么?”她没有回头,只是骑马在他身侧,跟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好像很久没叫我的名字了,一直叫我大单于。”满都拉图心酸的笑笑,他的娜仁还有多久才能回来,他还有多久才能跟她和好如初呢。
“叫大单于有什么不对吗?”她低头浅笑,美目流转。
“对,只是……只是觉得少了几分亲切。”他在马上不敢去看她的身影,恐被风沙迷了眼。
“从前只知你我是结发夫妻,后来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你我之间还隔着一层身份,是君臣。”娜仁束着缰绳,悠哉游哉的任由赤马带着她漫无目的的流浪。
心若没有栖息,在哪都是流浪。
“娜仁,我们之间的情意自然是与旁人不同的。”满都快走几步,想要跟她再靠近一些。
娜仁淡漠一笑,敷衍了句:“前面就是哲别奶奶家了,我们快些走吧。”
两个人再无更多的语言,只是弓身策马,疾走几步,到了哲别奶奶的家里。
满都翻身下马,本想像从前一样去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但娜仁却抢先一步,自己从马上下了来。
推开木栅栏制成的简易的门,一道倩丽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两个人的眼帘,只见姜文君的小腹高高隆起,正在院子里晾晒着衣服。
姜文君也看见迎面而来的两个人,怀里捧着用来装载着衣物的木盆,咣当一声跌在了地上。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颤抖着唇,看着娜仁托雅,所以不敢走上前去跟大单于摇尾乞怜。
最后还是哲别的奶奶从屋子里走出来,唤了声:“大单于,阏氏!进屋来吧。”
满都只觉得自己脑子乱糟糟的,仿佛有万千苍鹰呼啸而过。
这是怎么了?她是有孕了吗?这是自己的孩子吗?难道他要当父亲了?
这莫名的欣喜偷偷藏不住,溢出来都落到了娜仁的眼睛里。
一股莫名的恶心,催促着她几乎吐出来,虽然最后还是忍住了,但心脏连接着胃部,还是泛起酸水。
“汉朝公主被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老妪岂敢耽搁,便叫了哲别去告知大单于,但哲别说不想惹大单于和阏氏心烦,老妪便不敢自作主张,只得每日悉心照料着,恐大单于的孩子有什么闪失。一来二去便拖到了现在,还望大单于和阏氏恕罪。”
奶奶左右为难,起初看到姜文君的时候,因着哲别和阏氏的感情极好,加之她对阏氏也十分爱戴。所以对姜文君心生厌恶。
相处久了,看着这个柔弱的汉家女子怀着身孕,从不娇惯,依旧每日洗衣做饭,渐渐心生怜惜。
不知道姜文君犯了什么错,被赶到这里来,但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听着奶奶和大单于阐明事情,姜文君始终咬着嘴唇垂泪,直到望见满都拉图投来关切期盼的目光,她才终于走上前去,不是跪在单于的脚下,而是给娜仁托雅磕了个头。
“阏氏,都是文君的错,是文君仰慕大单于,情不自禁一时跟大单于欢好,谁知苍天眷顾,一次就叫文君怀上了大单于的孩子。”
姜文君咬着唇故作坚强的可怜模样,配合着哽咽,继续求着:“被大单于赶出帐后,本想一死了之,才发现自己已有了身孕。文君若是做错什么,还求阏氏惩罚,但阏氏行行好,放过这个孩子吧!”
娜仁不知道自己从始至终都做了什么,就成了人家口中的刽子手。
她可没那么伟大,主动接丈夫和别人生的孩子回家,但她也不能装聋作哑,看着姜文君继续往她身上安罪名。
“自从得知自己有了身孕,文君便一直小心翼翼,跟奶奶相依为命之时,深居简出,从不敢在外头过夜,只想护好大单于的孩子,也恐污了大单于盛名。”
姜文君三言两语又将娜仁托雅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众所周知,娜仁无拘无束游荡惯了,时常出去打猎,便宿在了外面。
满都拉图始终沉默,他上一次真诚的道歉,不能立刻出尔反尔,但他在内心深处是想接姜文君回去的。
他在等娜仁开口,替自己做出这个决定。
娜仁如何能不懂。
“那你便在这里安心养胎,待平安生下孩子之后,再将孩子带回营寨,寄养到我膝下。”娜仁迟迟开了口,满都有一瞬间的阴云闪过,娜仁的提议,他显然是不满意的。
“阏氏!”姜文君猛地磕了一个头,磕破了额头,血便悄无声息的流了下来。
“这里条件简陋,文君若是一个人,也无妨,心甘情愿跟奶奶相依为命。可文君现在怀的是大单于的孩子,文君死不足惜,若是伤了大单于的长子,可如何是好?”
冥冥中,娜仁又成了那个心胸狭隘,手刃单于孩子的毒妇。
而且,姜文君还是身怀长子的人。
不过,娜仁也不会松口,不是想接她回家吗,那便请他亲口说出来。
娜仁不想再替他遮掩这副虚伪的面孔了。
果然,满都见她半晌都不作声之后,还是没沉住气,开口说道:“先回去,待生了孩子之后再说。”
姜文君再次磕头谢恩,动作幅度极大,看得满都一阵心惊,唯恐她再这样情绪波动下去会伤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