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日古德坐在战车上,八匹马齐驱并进,载着他往战场中央去。
被锦布层层包裹着的车内,只余一双眼睛的缝隙,好让他洞悉战场上的举动。
跟在他身侧的是蒙着面,头发浸染成银色的尤金。
这一次,布日古德可不仅仅是想探究哲别实力那么简单,他也不是没有听说哲别打伤了哈丹。
这一次,他想直接让哲别死。
没了哲别,其他人能翻出什么浪花,不过一群乌合之众。
逼得满都拉图亲自领兵作战,万千条矛刺向他,不信他有金刚照铁布衫,是不死之躯。
哲别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向自己逼近,一排排弓箭手在骑兵的身后,艳红色的大旗迎风一摆,即可万箭齐发。
好在哲别在望见弓箭手的那一刻,就预知到了接下来的漫天剑雨,抽出腰间的胡刀,替烈马挡下,随后突袭进了迎面而来的一支骑兵。
布日古德见他毫发无损的进了自己的包围圈,气得咬牙切齿,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敏锐和超强的腕力。
“放箭!再给我放箭!把他给我射成肉泥!”布日古德吩咐道,尤金立在马上,于心不忍。
“单于,那人群里还有我们的将士,现在放箭,恐伤了自己人。”
尤金的劝解并未阻止布日古德的决议,“牺牲少部分人,能杀掉满都拉图部下第一猛将,这笔买卖是赚的!给我加连弩箭!”
尤金一阵心寒,谁的性命不是性命?只怕若此时的他也在列队中,布日也会毫不犹豫的放箭射杀。
命如草芥,都为成全他的草原王。
箭矢漫天落下,哲别早在心里乐开了花,“蠢才,真是天助我也!”
正当他左右闪躲,望见刺来的长矛,以一敌百时,很多布日的手下,长矛还没刺过来,就死在了自己人放的冷箭上。
而哲别身经百战,只要他身边有一个人肉靶子,再多的箭也沾不到他的身上。
布日古德见一众骑兵倒下,哲别依旧来去自如,恨得猛锤了一下战车,问向身后的大将,“有谁想取哲别项上人头,将来拿下草原王,直接封单于,赏黄金千两!”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一干将军纷纷请命:“末将愿往!”
“末将愿往!”
“末将愿往!”
尤金深深望了一眼,最后也没站出来,而是护送着卫术,掉了头,准备送他出匈奴边界。
骑在马上,尤金没忍住,说出了心里的疑惑,“卫大将军只是去驱魔,何故惹来大单于这般追杀,若非我在帐外候着,提前禀告给单于调兵来接应,你今日必死!”
卫术回想起刚才的场景,内心没有一丝感激,他深深的明白,他跟布日古德只是相互利用,而他现在还有利用价值。
“颛渠阏氏撞见了我和文君说话,怕节外生枝想将她灭口再走,不料那个女人身手了得,我跟她过了三招,也只是割断了她的头发。不过也怪我轻敌了……”
卫术话音刚落,尤金直接抽刀割断他胯下战马的马腿。
卫术险些被甩在地上,看着自己的爱驹悲痛欲绝,只是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他只能敢怒不敢言。
“以后男人之间的事,别打女人的主意。再动族长,你就别想回汉朝了!”尤金看着他的马明显瘸了,这点小小的警告,也难敌胸中的愤怒和恨意。
“卫大将军便走路回汉朝吧。”说完,尤金调头头也不回的走了,他怕自己再多留一秒,会忍不住想杀了他的冲动。
再回到布日古德的身边,他已经垂头丧气的趴在战车栏杆上,唉声叹气:“唉!可惜我三员大将,就这样折在了哲别的身上!”
“尤金!”布日看见他回了来,也忘了询问他有没有将卫术平安送回,只握着他的肩膀,“我的勇士,如今只有你能将哲别的头砍下来!”
尤金虽然不想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他向来不是莽夫,于他自己而言,并不想错过这次和哲别过招讨教的机会,但理智占了上风,还是衷心劝了句:“单于,我很难在很短的时间将他刺死,若不能在几招之内让他成为一具尸体,只要他还有开口的机会,大单于的军队马上就要赶到了。”
布日显然输红了眼,还想再叫他上,远处狼烟四起,满都拉图的兵马已经到了。
“撤!”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不甘的领兵回了营。
。
娜仁在见到哲别的那一刻,立刻从马上跳了下来,几乎是奔跑了到了他身边,看着他用胡刀撑着半跪在地上,给马上的大单于,和马下的阏氏请安。
娜仁看着他浑身鲜血,想将他扶起来,也无从下手。
“阏氏别担心,这盔甲上没有我的血。”哲别笑得不可一世,意识到大单于还未发话,他立刻收敛笑意,对阏氏恭敬有加。
“你没事就好。”满都拉图知道他身手了得,在看见他从层层围困中毫发无损时,仍旧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确幸。
他不能失去哲别,不单单因为哲别是他的左膀右臂。
回去的路上,他破例允许哲别与他并排前行,有一搭没一搭跟他闲聊起来,“可知救下那个汉人奸细的是谁的兵马?”
其实满都拉图心里有谱,不过想借着哲别的口印证自己的猜想。
“回禀大单于,在这草原上,除了布日古德单于和哈丹巴特尔单于,再也没有其他人有这样的实力。”哲别本想将哈丹漏下,但恐大单于起了疑心,错以为他偏袒阏氏,从而替哈丹开脱。
有些时候,你越想隐藏的,越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哲别看他皱着眉,不知在思量着什么,怕他左思右想之后,对哈丹再起杀心连累阏氏,终究没忍住又说了句,“听闻那汉人是宁胡阏氏从外带进去的,又在宁胡阏氏面前差点伤了颛渠阏氏,也是从宁胡阏氏的帐子里跑掉的,大单于是否要询问一下宁胡阏氏,也许真相便会大白。”
满都拉图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爽朗大笑,随后安抚道:“哲别,你在我面前不必这般小心谨慎。我护着娜仁的那颗心,怎么会比你们少?”
见哲别沉默,满都拉图又多说了两句,“如今我虽然亲征的少了,但每每夜深人静时,都会想起从前我们一块骑马打仗的时候。我跟娜仁的情义,是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亦如,我跟你也一样。”
哲别只觉心底一阵暖流流过,从前他们是兄弟,也是君臣。
现在他们是君臣,也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