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都拉图是不会放过姜文君的,若是女人之间的事,平常拌两句嘴,她跟自己吹枕边风,他只当没听见。但此事关乎汉朝和匈奴交恶,若是她不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不介意对汉朝,再起争执。
还未等他召见姜文君,姜文君已经提前等在了满都拉图的军帐外。
帐内,他正在跟将士们商讨这一次哲别遇见的偷袭。
娜仁坐在一旁,像很多年前一样,每一次在帐中议事,娜仁总是静静的坐在一旁,仔细揣摩分析局势之后,给予他最清晰的分析和指引。
满都拉图不需要军师,因为娜仁就是她的军师。
此时看着她坐在自己身边,抛开望见她鬓角被割碎的头发有些恼怒之外,余下的都是满满感动。
“大单于,宁胡阏氏求见。”随从行了礼之后恭敬的禀告道。
“让她进来。”满都拉图发了话,随从便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退下传话。
跪在帐外的姜文君在众人去追杀卫术的时候,已经剪短了自己的长发,只戴一顶束发的抹额,试图求得大单于的谅解。
听见随从的复命,她明显愣了一下,本以为满都拉图会去她的帐子,听她哭诉。没想到,竟叫她到军帐里在无数双眼睛的面前,让她颜面扫地。
只是她低估这场浩劫的余威,殊不知这不是家事,而是国事。
姜文君入了帐子,本以为她的短发会引起众人的错愕,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然而训练有素的将士们连眼皮也未抬一下。
娜仁更是不用说,她对女人向来不感兴趣。
而满都拉图的一颗心都在替娜仁心疼上,无心看她又作了什么妖。
“大单于,臣妾有罪。”姜文君反复练习了几百遍的情绪,即能够让她看起来梨花带雨,又能使得哭声不影响辩解。
“早前在围场时,大单于从琪琪格那知道了阏氏也来了,我便跟你一同去寻,后来走散了,不料半路遇见了尤金将军。
他说对臣妾一见倾心,爱慕不已,臣妾说心里只有大单于一人。那狂徒不听,竟要上来拉扯臣妾的衣服,我以死相逼,才保全了清誉。
今日更是直接翻进了我的帐子,说思念臣妾废寝忘食,又要同臣妾拉扯,幸得阏氏赶来出手相救,才使得臣妾没有愧对大单于。
大单于如若不信,我愿以死明志!”
娜仁听着她这番措辞,简直就要笑出了声,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她找到的借口竟然是拿尤金当替罪羊。
不过,那一日在围场跟尤金相遇,却被姜文君知晓,这背后一定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监视着自己的一言一行。
“公主可能忘了,那个萨满法师是汉人。”娜仁微微一笑,她对她客气了太久,这一次,就新帐旧帐一起算。
“姐姐有所不知,是尤金那厮用了易容术。”姜文君一脸歉疚的望着她,语气却是十分笃定。
娜仁服气的点点头,这个借口找的好,甚至想给她鼓鼓掌。
但她话锋一转,警告道,“既然垂涎你美貌的少年精通易容术,易到连自己亲妈都认不出的程度,那你就好好利用美色去跟他学习怎么易容,不要找诸如不想跟那狂徒独处一室的理由,这是你唯一自证清白的方式!”
姜文君不知该如何狡辩,只是用帕子捂着嘴,呜呜咽咽的啼哭起来。
“闭嘴!”娜仁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站在她对面,俯视着她,“就算如你所说,易了容的尤金,不是你从帐外请回来的吗?”
“姐姐冤枉我了,可我不怪姐姐,只怪我担心孩子的风寒,一时猪油蒙了心,才做下了糊涂事,去请什么萨满法师,也让那厮钻了空子。”姜文君跪在她脚边,尽想用卑微唤起大单于的同情心。
娜仁将手背过去,即将脱口而出撕破她的面具,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狗急跳墙,她不想逼急了她。娜仁更想温水煮青蛙,让姜文君自己说出和汉朝将军青梅竹马的事,并且跟满都拉图说明汉朝和布日的勾结。
而她能为满都做的,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既然宁胡阏氏都这样说了,我再咄咄逼人只能说我不讲道理了。只是……”娜仁不经意间敲了敲手背,旨在提醒她,她的女儿手背也有一块胎记,若是以女儿的性命为代价,也要玩弄口舌。
她便只能心狠手辣了。
“上回在妹妹帐子里吃的汉朝蟹黄酥甚是美味,年龄大了出了一趟帐子便觉得饥肠辘辘,不知妹妹可愿多做些安抚将士,毕竟这事也是因你而起。”娜仁说完,在满都拉图狐疑的目光中,已经准备离开了。
走到大帐门口时,她回头对着将军们温婉一笑,亦如阏氏数年前在将军面前明媚如三月骄阳。
。
满都拉图向来跟娜仁心有灵犀,很多时候,即便娜仁不明白满都的话语,他也一定能读懂她的暗示。
在娜仁离开后,满都拉图跟着姜文君回了她的帐子,此时的小蝶已经醒了。
姜文君哭诉了一路,也思想了一路,最后咬了咬牙,决定跟满都拉图坦白。
坐在胡床上,满都拉图实在没眼看她,却也不得不忍耐着,强忍住怒气,只等她再巧舌如簧,即可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境遇。
“大单于,割了阏氏头发的男人是汉人,汉朝大将卫术,也是我儿时的玩伴,和后来即将举案齐眉的良人。”姜文君颤抖着双唇,艰难启齿。
满都拉图对她的过往情史没有丝毫兴趣,只是不介意听听。
“后来发生了什么,都已经无关紧要。但我在长安城遇见您,便爱上了您,是无可否认的。后来又生了您的孩子,用我们血去共同浇灌的一个孩子,我的心便彻底被您俘虏,再也没有半分留恋从前。”
满都拉图皱了皱眉,听她讲情话不是第一次了,只是现在的她明显看不清楚形势,想打感情牌,也该用亲情。
“卫术曾经多次给我寄信,我起初因为思乡之情还看了两封,但从未回过,后来他再寄信,我就直接烧了。这些话,我跟阏氏说过,不知她有没有说与你听。选择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我难堪,杀人诛心,可我不怪阏氏,我在她之前生下了你的孩子,她恨我也是应该的。”
姜文君说完,本想再咬娜仁一口,但却看见了满都拉图眉间明显的不悦。
“娜仁给你留有余地,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你也少搬弄些口舌吧!跟了我这么久,你真以为我是因为你挑拨我和娜仁的关系得逞了,才跟你有些温存的?”满都拉图说完,姜文君打了个冷颤,突然明白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就像看似清澈,实则一望无际的深潭,让人看不清,也摸不透。
“大单于……”姜文君柔弱的扶墙而站,仿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继续说道,“卫术说布日古德已经跟汉朝勾结,狼狈为奸。要我日后遇见危难,可以求助于布日单于。”
满都拉图听她说着,没有一丝反应,姜文君按耐住狂跳不止的心脏,继续陈情,“卫术跟我要过大单于的防控图,但我没有给。”
“嗯。”满都拉图冷哼了一声,再去看姜文君那张脸。
她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行了礼,才决绝而坚定的说道,“今天说出这番话,我便没打算再活,如今只有一死以证清白,还求大单于将来照顾好乌日,不要叫人因为没有母亲而轻视欺负了他。”
说完,姜文君已经像箭一般冲了出去,就在额头撞到帐内的石柱上,已经有一双手臂伸了过来,满都拉图将她拉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