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草原上大大小小兴起的部落也不少,牧仁不去劫掠别人,反而劫掠汉人,只怕不是一时兴起吧。”
娜仁坐在胡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知道她有着身孕久跪不好,但若她自己都不在乎,还妄想借此威胁。
娜仁自然也没那个怜香惜玉的闲情逸致。
姜文君听到娜仁的敲打,神色慌张了一下,由跪变成坐,依靠着凳子腿,眼泪已经落了下来,“阏氏,我听闻是几个牧民不懂事,射伤了牧仁的一匹马,所以牧仁才以此为借口大开杀戮。”
“嗯?”娜仁直接挑明在她面前,“依你所说,是牧仁凶残无度,找借口向汉朝宣战了。”
姜文君还未来得及解释,娜仁已经撕开了她伪善的面具,“依我看,事实并非如此。是你汉朝人蓄谋已久,不满匈奴人的侵略和不平等条约,所以,一些看似忠义,实则迂腐之人蠢蠢欲动,企图挑衅我匈奴,以求杀身成仁的烈士称号,被后人歌功颂德。”
“阏氏明鉴!”姜文君情急之下,甚至跪着走过去,去扒她的胡床,“苍天有眼,偷袭牧仁的无名小将,纯粹的猪油蒙了心。汉朝人民对于大单于的和平之策感恩戴德,树功德牌,日日叩拜,没有一日不敢忘记。”
“哦?那么,那位你口中的小将,只是个人行为,不关乎汉朝人民?”娜仁牵起的笑意更深,只是突然恶狠狠的盯着她,质问道:“那么,你跟汉朝人勾结,也是你的私人行为咯?”
姜文君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不住的后退。不知道阏氏怎么会知道这种私密的事,她确信她和卫术传递书信时,无人在场。
而小蝶绝无可能出卖她。
“阏氏……你……你……”她颤抖着嘴唇,半晌也发不出一个音来。
倒是娜仁,一脸平静的看着她,暴风雨前的宁静,永远胜过疾风骤雨。
其实娜仁并没有亲眼看见她跟汉朝人勾结,又是怎样勾结,只不过是联系老巫的死,和小巫的话语,陡然想到这其中的关联。
看着姜文君事情败露,惊慌失措的眼神,便知此事不假。
“阏氏说的不假,的确是我的错。”姜文君灰头土脸的模样,犹如一条丧家之犬,“初来草原是怀着对匈奴人的满腔恨意,恨不能杀之而后快。但后来我怀了大单于的孩子,心便一点点向着匈奴靠拢。”
姜文君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悲壮,“阏氏如若不信,可去问小蝶,再往后汉朝给我的书信,我甚至都未拆开,直接烧成了灰烬。”
“汉朝何人给你送信?”娜仁猝不及防的问了句,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姜文君,让她无处遁逃。
果不其然,姜文君咬紧牙关,她即便决定背叛族人,也绝不能将她少时的少年郎供出来。
“回阏氏,每一次汉朝人给我送信,为了掩人耳目,都是先送到了布日古德单于那里,布日再找人转交到我手上。”
姜文君在最后几秒的思考中,将布日古德卖了出来,保全了她旧时的梦,家乡的人。
娜仁微微阖眼,判断着她的话里都几分真假,最后还是得出了结论。
有人给姜文君传信不假,但这个人绝不是布日古德。可布日古德也脱不了干系,必然已经跟汉朝相互勾结。
姜文君望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只想闪躲。卖出了布日古德,不仅给阏氏做了个人情,还能看匈奴人自相残杀,彼此削弱,为大汉的觉醒拖延时间,一石三鸟,何乐不为。
反正,不管匈奴人如何自相残杀,都没人能动她孩子父亲分毫。
“好,这一次,我帮你。”娜仁轻飘飘的一句话,姜文君显然没有料到。
不仅是姜文君,连同琪琪格都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
回到帐子的姜文君,双腿依旧不停颤抖。
姜文君到底不相信娜仁会帮她,帮她这个抢了她男人,打破了她原本宁静的生活的敌人。
坐立难安,最后明知不该用此事去叨扰大单于,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到了他的议事大帐。
帐内,满都拉图正在听着黑赛琪汇报阏氏将母族的将士剥离的事,本以为她只是赌气,没想到真的想跟自己恩断义绝。
“我知道了,滚下去。”他坐在长椅上,食指弯曲轻敲额头,又听随从来报:“阏氏求见。”
“娜仁?”满都拉图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只听随从面露难色,小声禀告着:“是宁胡阏氏。”
“她来干什么?”满都拉图按了按太阳穴,知道她要临盆了,没想到这般不自重,到处招摇,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孩子的安危。
“属下不知,只是阏氏一直跪在帐前,迟迟不肯离去。”随从的声音愈来愈小,生怕大单于迁怒于自己。
满都拉图烦闷的起身,走到帐外,嘴里不忘吩咐道:“以后只有娜仁才能称呼阏氏!”
随后看着姜文君跪在那里,泪眼婆娑。
“有什么事?先起来说。”满都拉图望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本该伸手去拉她一把,却觉得莫名厌烦,不想纠缠。
“大单于,我有罪,我罪在不该远嫁匈奴,不该成为您的阏氏。”姜文君的委屈合着愤怒,从未想过已经成了阏氏,身份还卑微如外室婢女,说起来便难以抑制的情绪失控,“牧仁劫掠了边境汉人的钱粮,大肆烧杀……”
“住口!”未等她说完,满都拉图已经不耐的训斥了句,“如果你是想和我说这个,我只当你没来过。”
“大单于!”姜文君走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腿,“既然已经答应和亲,为何还要挑起事端?”
满都拉图将她一脚踢开,他自觉没用力气,但见姜文君的身体还是重重向后跌去。
“来人,送汉朝公主回去。”说完,他转身回帐之前,愤怒之下又训斥了句:“这孩子你若不想生,就不要生!”
恍然间,姜文君觉得这个男人曾经对自己的好都是海市蜃楼,也或许,他从未对自己好过,一切都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