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昏帐暖,满都拉图在逃避了半个月之后,也在将姜文君彻底赶走了之后,悄无声息的站到了娜仁的帐外。
他的手搭在帐门边上,内心深处一阵惊涛骇浪,他不知该怎么去面对娜仁,可做错事的孩子总要回家,娜仁就是他的家。
“大单于?”琪琪格听到帐外有声音,才掀开帘子走出来,就看见满都拉图的身影,随后行了一礼。
“哦……琪琪格,我想见娜仁,你去帮我通报一声,看她允不允许。”满都拉图不确定娜仁是不是愿意见他,从前来去自如的爱巢,如今都没了资格。
琪琪格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不敢表现出愤怒和厌恶,只得低着头,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
随后,头也不回的回了帐子。
“阏氏,大单于求见。”琪琪格站在她面前,看她面前的杯子已经从清水变成了马奶。
没有人教会她一个女人该怎么面对丈夫有了新欢,也没有人教给她,作为一个部落里的王后,该如何去包容甚至庇护那些妾室。
“叫他进来吧。”娜仁恍若大病痊愈的伤风病人,这场碾压心脏的浩劫,她总要面对。
如若,现在还不想跟他分道扬镳的话。
琪琪格再次返回帐外的时候,满都拉图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他害怕听见拒绝的话,如果娜仁叫他离开,说她不想见他。
他要如何自处?
他该怎么走下去。
惊慌的时候,愈发觉得娜仁对他的重要。
她是他的妻子,他得力的女将,也是他心脏的一部分。
没有了她,他的心脏便没了跳动。
“大单于,阏氏请您进去。”琪琪格说完,便站在帐外守着,不打算进去搅扰二人处理这场无声的浩劫。
本是自己的帐子,可是满都拉图一脚踏进去,却没那么理直气壮,仿佛踏进了陌生的领地那样惴惴不安。
娜仁还是像从前一样,温柔的,端庄的,坐在她的胡床上,乌黑的秀发松散的绾了一个髻,然后用草原上特有的抹额束着,说不上的温婉大气。
他走到她身边,缓缓跪下来,双手不知所措的搭在她的腿上,仰头看她淡漠笑意,她谅解了,却也疏远了。
“对不起,娜仁。”他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抖,“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稀里糊涂的做错了事。”
他跪得笔直,纹丝不动,跪在她面前,宛如一个虔诚的信徒,“我真恨我自己,为什么会管不住自己!”
说完,他便抬手锤了自己两拳,他下手极重,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震碎了,他猛咳一声,还想再打,娜仁已经抓住了他宽大的手心。
“你这样,我心疼。”她的目光清澈如水,不掺一丝杂质,如同牧人看到迷途知返的羔羊。
他牵引着她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泪水喷涌而出,拉着她的手拍打自己的面颊,“娜仁,你打我吧!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你惩罚我吧,这样才能让我的心好受一些。”
她由他拉着,扇了他几个耳光。好半晌才停下来,她便摸了摸他的头,指腹穿过他的柔软的发丝,缓缓让他平静了下来。
“这几天我一直不敢见你,也不知该怎么面对你。可是走再黑的路,再遥远的路途,我终究得回来。
娜仁,你是我的归宿。
对不起。
有时我真想把自己阉割了,变成太监才弥补自己的错处!”
“大单于,你是这草原上的王,将来还会有很多的女人,只要你心里还有我,就够了。”娜仁温柔一笑,她是那般善解人意。
迷惑了满都,也欺骗了自己。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你没做错什么。是你这些年对我太过优待了,让我误以为我可以与别人不同。其实作为大单于的女人,从来都不能够独享。”娜仁是那样冷静,又是一如既往的理智,“我不仅是大单于的女人,还是这草原上的王后,将来你会一统草原,还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即便那些孩子不是我生的,我也会善待的,替你将他们养大,长成一个个小狮子,然后随你去征战。”
“娜仁,你真好。”满都将头埋在她的怀里,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再坚强也可以有在母亲怀里的撒娇的时候。
这种回到襁褓中的感觉,让他愈发迷恋。
却忘了娜仁强势的性格,和眼睛里不容沙子的倔强。
“娜仁,你永远都是我的最爱,任何人都无法撼动你的位置。”满都说完,又立刻否定了,“不,娜仁,我只爱你一个人,永生永世我的心只在你这里,不会飞向别处。”
娜仁还像从前一样温柔的笑着,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满都又在她怀里蹭了一会,才缓缓站起身来,坐在她身边,愈发觉得娜仁温柔善良,是姜文君望尘莫及的。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娜仁的神色闪过一瞬间的别扭,在他想要吻过来的时候,娜仁却偏头躲过去了。
娜仁给他亲手编织的梦境破碎了。
能够感受到他的震惊和恐慌之后,娜仁回过头轻声安慰道:“我知道很多事说起来很容易,但做起来很难。”
“我的母族是母系氏族,所以我的母亲没有传授给我和其他女人相处的经验,一时间难以接受。不过给我些时间,我会慢慢说服自己的。”她坚定的眼神,再次燃起了他的希望。
他缓慢放下僵在她脸颊旁的一双手,也放开了捧着她如同在捧着一樽稀世珍宝。
“娜仁,我对那个姜文君真的没有一点情意,我根本没有半分喜欢她……”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觉得语言如此苍白,说不清道不明。
他越想解释,表忠心,舌头却像打结一样,吐不出个完整的字来。
“我明白的。”她轻声说完,安抚似的,仰起头,在他的额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这一吻,算作重归于好的信物,也是她委曲求全的标志。
“娜仁,这些天我没来看你的日子,你都去了哪里?”平静下来的满都,忽然发了愁,娜仁这般不愿自己碰她,会不会也在自己背叛她的同时,她也选择了背叛自己。
他知道娜仁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一个人一旦做了不忠的事,就会怀疑他的伴侣不忠。
“骑马去营寨附近走了走,觉得无趣,便又回来了。”娜仁隐去了遇见哈丹那一段,不想节外生枝,也知不能开口跟他讨要马匹。
满都心事重重的点点头,看着娜仁还在自己身边,但是又总觉得她隔了那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