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帐子里,已经有随从将汉人的习俗折成文函递了过来。
哈丹仔细看了看,既然这是刘澈要求的,那么便照做吧。
从此也不再有阏氏这个称呼了,要跟随着汉人一起,后宫按等级划分,由皇后到婕妤再到美人。
哈丹很想过河拆桥,休掉刘虞,但刘澈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想跟娜仁一生一世一双人,刘虞不允许,娜仁也不允许。
“这个皇后之位,我是一定要给娜仁的,我不可能让她伏低做小。”哈丹耐着性子和刘虞商议。
娜仁这辈子没看过别人脸色,肯下嫁给他已然是恩赐,他不能让她成为笑柄。
“你做梦!让我为妃,把我们大汉的脸面往哪搁?别忘了你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着谁!”刘虞少有的放下端淑,这样歇斯底里。
成亲这么久,哈丹从来不主动提出跟她圆房,刘虞自持高贵,更是不愿。
这奇耻大辱若传出去,她还不被满汉牧民和百姓笑掉大牙。
她一忍再忍,如今又让她一个出身皇室真正的公主为妾室,怎么可能?
就算她肯,她身后站着的大汉也不会肯允许她低头。
哈丹点了点头,在刘虞意料之外的妥协了,“好。”
这江山不是自己打下来的,自然不能挺起腰板硬气的说话。
哈丹掀开帘子,走到战马旁,娜仁正和阿木尔盛着牛头汤分给将士们。
有些在战争中受了创伤,小腿都被斩断的士卒,躺在地上呻吟。
娜仁走过去,将外袍脱下盖在那人的小腿上,然后将那人微微扶起来。
“阏氏……”小腿处再次传来尖锐疼痛,那小卒艰难的倒抽一口冷气,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娜仁回头询问了一句,“霍耀撤兵的时候,留军医了吗?”
“回阏氏,没有。”其他将士跪在地上,如实答道。
“去叫刘虞来!”娜仁再度吩咐完,已经将那碗牛骨汤递给了受伤的小卒。
“多谢……阏氏。”小卒一只手抖个不停,娜仁干脆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你很勇敢。”娜仁微笑了一下,然后在他耳边继续安慰道,“谢谢你们随大单于去打仗,谢谢你们。”
小卒受之有愧,拱手说道,“对不住,阏氏,我们吃了败仗……嘶!”
娜仁的眸中泛起泪光,俯身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不。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们做的很好。”
小卒不知道触动了内心某一处柔软,突然眼泪淌下来,他捏紧碗边,一脸内疚,“阏氏,大单于已经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我的腿……太疼!”
“要坚强。你们都是最勇敢的勇士,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撑下去。待会我要将你腿上的腐肉剃下去,然后敷上草药,休养几日就会好起来。”娜仁说着,触摸到他冰凉的手臂,继续鼓励着他,“等你的腿好了,还能做一名工匠,还能去小厨房做伙夫,可以娶一个善良的姑娘,生很多孩子去牧羊。”
“阏氏,我不想为哈丹巴特尔效力。”小卒倔犟的咬着牙,去抵挡小腿传来的疼痛。
“不为他效力,满都拉图的孩子还在,他还小,他需要你们陪他长大,我们不能一直受汉人的气。”娜仁鼓励的眼神,坚定的点了点头。
刘虞来的时候,热水也烧开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把她当成神医,并不是所有汉人都擅长医术,她更不会。
“姐姐,你饶了我吧,我是真的不懂医术……”刘虞还想继续解释,她不知道自己还要怎么说才显得更加诚恳,而不是像托辞。
娜仁知道已经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起身去用皂角和热水反复洗了手,然后端了盆开水回来,对着身旁刘虞吩咐了句,“你给我打下手!”
娜仁也不是太懂医术,没有系统的学过,全靠从前征战时替同袍包扎积累起来的经验,加上常年汉书不离手。
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分辨刘虞话中的真假,她只是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刘虞听见娜仁的命令,不需要她上阵,只要她做副手,她便再也没有推脱的理由。
掀开腿上的帘子,娜仁已经将被火烧得通红、磨得透亮飞快的刀捏在了手上,正准备动手,刘虞才看了一眼那伤口便直接吐了。
“哇!”的一口吐在了身旁的草地上,还有几星唾液溅在了小卒的伤腿上。
“你起开!你这样他会感染!”阿木尔忍了很久,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推开刘虞,用尽全身力气压在了小卒的腿上。
娜仁口中嚼着草药,手起刀落,用极快的速度剔除了腐肉,然后耳边伴随着小卒的嚎叫,将口中的草药尽数涂到了他的伤口上。
刘虞看着这惊世骇俗的一幕,早吓的六神无主,娜仁大喊了一声,“愣着干嘛!拿帕子给他咬在嘴里,免得他咬断舌头。”
刘虞惊吓之余,立刻走了过来,抽出怀里的帕子,给那小卒咬在了嘴里。
小卒挣扎的剧烈,阿木尔力气不够,几次被他震得高高弹起,不过阿木尔也不气馁,立刻又重新跑回来,使尽全力去压着他的腿,也免他大力挣扎会导致腿上的伤口二次撕裂。
“好了,好了,没事了。”娜仁抱了抱那个小卒,“没事了,睡一觉,明天天亮一切都会好起来。”
小卒咬着帕子,冷汗把衣袍打湿,眯着眼睛看向娜仁的那一丝缝隙都是感激。
娜仁甜甜的笑了一下,然后洗干净手,转身走了。
只是她没有回帐子,而是走向那些匍匐在地上,如蝼蚁一般呻吟着的受了伤的将士。
她站在大军中央,吼了一句,“有谁略懂医术,到刘虞这里来报道!活着的都是幸存者,躺在地上的都是我们的兄弟。我们替他们活着,他们替我们死去。还有一口气的也要从阎王那里把人给我抢回来!断了气的拉出去埋了。还剩最后一口气的叫我,我去陪他走完生命最后一程。”
“是!”大军的应和声如惊雷。
这样的场面显然是将刘虞也镇住了,她早忘了她是皇后,娜仁是妃,娜仁怎么能够指挥她。
她也忘了汉人和满人本来应该是仇人,只记得战争过后,她要去救那些尚存一丝气息的、鲜活的生命。
她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娜仁托雅可以叫做塞上阏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