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力罕母子平安,她生下了哈丹真正意义上的长子。
虽然这个孩子对于哈丹来说,来的太晚。
但是她也没得到该有的殊荣,此刻的哈丹正从娜仁的寝殿里醒来,举目四望,有几年没来过娜仁的寝宫,此刻对周围的陈设都不大熟悉。
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醉酒之后随便宠幸了哪个美人都是常有的事,即便清醒时,他看中哪个姑娘,便从宫殿的其他卧房醒来,也没什么不可。
左右不过是醉生梦死罢了。
看屋内的陈设富丽堂皇,丝毫不亚于刘虞的寝宫,其实他也有几年没去看过刘虞了,哪怕是为了军国大事也不去看她。
左右汉人对于匈奴王庭的事一手遮天,哈丹没有话语权,也就没了什么所谓的军国大事。
他伸出手揉了揉头疼欲裂的前额,再看一眼屋内摆放着的东西,没有汉朝那些精美玉器,除了弓箭就是皮毛,一股草原的气息迎面扑来。
想着自己昨夜明明是同楚月河翻云覆雨,怎么一醒就到了这里?
莫非……莫非是对娜仁的思念太过深重,所以患了梦游症,半夜竟然能跑到她的寝殿里来?
哈丹闭上眼睛,不愿继续想下去,但熟悉的声音却在心头响起。
“酒醒了?”她的声音几十年未变,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
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哈丹骤然睁开眼睛,四目相对之时,眼尾竟然有些潮湿。
“乌力罕昨天给你生了个儿子,你高兴吗?”娜仁有些痛心疾首的看着他,她恨他现在这副样子。
“哦。”冷淡应了声之后,他原还以为娜仁是来同他说其他的事。
但他还是痴心妄想了,她不肯委身与他的,更没有什么相思可言。连他整日游离在女人堆里,和别人生下了孩子,她也只是祝福的口吻。
“哈丹。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娜仁本以为他会很惊喜,然后迫不及待的走出去看乌力罕。
没想到,他竟然还是这样不咸不淡的斜靠在自己胡床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平日里惯会捡那些年轻好看的小姑娘来宠幸,我没有说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再好看的人儿,宠爱期也不会超过三个月,然后立马换人,醉生梦死,我只当作没看见。现在呢?你自己的孩子你都不管,你跟禽兽何异!?”
娜仁也是女人,想着乌力罕在鬼门关闯得那一遭,只觉得感同身受,跟她一块疼和委屈。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昔日的哈丹能够细心照顾自己,照顾阿木尔这样一个别人的孩子,却对自己的孩子这般冷漠。
“我根本不想有孩子。”哈丹冷冷的说完,他的所求所想,娜仁到底是不懂,没有心思愿意去了解,懂了也装不懂。
他根本不想要孩子,身为骨子里争强好胜的匈奴人,如今被汉人压着头,指手画脚。
他有了孩子又能怎样?后继有人?让他的孩子世代做汉人的附庸?
生了儿子,也不能随他去征战。
生了女儿,不过要送去汉朝和亲。
让别人的女儿千里迢迢来匈奴和亲,他不会觉得有什么。让自己的亲骨肉,送往异乡和亲,无异于打他的脸,剜他的肉。
所以生孩子,有什么意思,又有什么好处。
“我待她们冷漠,又何人待我热情?”他赌气的话才说完,知道娜仁又要像往常一样同他争论不休。
如果没了爱意,总是吵吵架也好,至少还能听听她的声音。
下意识按了按因醉酒而疼痛不已的额头,娜仁僵了僵身子,然后将所有骂他的话又咽了回去。
走过来,揽过他的头,任由他靠在自己胸口。
“你要少喝一些酒,都多大年纪了,还是这样孩子气。”娜仁抱了抱他,然后替他按了按额头,舒缓他的头痛。
哈丹被她片刻的温存弄得有些目眩,只希望此刻的时间能够停止。
他无奈苦笑,语气也软了下来,“如今的我还能做什么?”
匈奴人为什么誓死不降,也要抗争到底?
满都拉图为什么一定要战死沙场?
大概像现在这样没有希望,没有脊骨的活着,比死还痛苦吧。
君王的宝座一定要靠自己一兵一卒打出来,坐着才舒心。
“我明白的。”娜仁抱着他的头,哈丹一直以为她不懂他的自甘堕落。
其实她都懂得。
“像现在这样坐拥王庭,虽然牺牲了一些话语权,但是也换来了汉匈长久的和平。使得将士安居乐业,使得牧民有家可归,这没什么不好。这也是你的功劳。”她将他抱得很紧,只想传递给他更多的力量和支撑。
“我没有那么宽广的胸襟,只有看不起自己。”他颓败的靠在她身上,不敢回首去看自己走过的一步步。
“乖。”娜仁抚摸着他的头,“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因为新年的缘故,阿木尔难得从军营里回来。
还带来了哈丹爱饮的戒酒,和暗中嘱咐过的鹿血。
阿木尔还是称呼哈丹爹爹的,因为他会记得小时候是谁把他抱在怀里,给他做小木剑。
加之娜仁不断的从中调和,两个人倒是真能做到表面上的父慈子孝。
这几年娜仁没有忙着宫斗,倒是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这件事上。
“王子殿下。”
阿木尔刚进宫就听见有人叫他,下意识的回头去看,看见一张汉家女子的脸。
他对宫中之事向来不放在心上,只是为了不惹母亲生气,才提前做了些功课,眼下的汉家美人穿的这么花枝招展,那大概就是父王的淑妃楚月河了。
“淑妃娘娘安。”阿木尔行了军礼。
楚月河笑意盈盈的走过来,走到近得不能再近的距离,然后启齿轻笑,吹落了他一路走过来,落在肩头的雪。
这样暧昧的举动弄得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还没有到加冠之年,母亲更没有为他寻得妻室,常年练兵,根本不懂男女之事,此刻只觉得厌烦。
“淑妃娘娘请自重。”阿木尔后退了半步,楚月河的歪心思却并没有矫正半分。
哈丹没有管乌力罕,对自己的宠爱甚至连三个月也没撑满,楚月河突然多了两分报复的心思,既然大单于依靠不上,那若能勾得这个手握兵权又不谙世事的小王子为她赴汤蹈火,那余生也算找了一个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