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被毁，叶梦他们只能走着回去。起初花月夜一个人在前面走着，叶梦在后面小声地跟留伯打听情况，明白过来之后便匆匆地追了上去。
留伯倒是没跟，自觉地与他们拉开一点距离。
叶梦回头看了看花月夜，确认他心情并未受到影响，方才问道：“庄主平时一向避着朝廷中人，今日遇到的又是公主，为何反而对她寸步不让？”
花月夜目视前方，语波不兴道：“看不惯。”
看不惯？叶梦惊讶不已。
就是看不惯。换作旁人还好，唯独那些一出生就享有无上尊荣，拥有得天独厚的命运的皇族，他看不惯！
他第一次表现出如此激烈的情绪，叶梦的眼中有一丝不解，显然仍旧没明白究竟为何，可她终究也没有再多问。
又走了一会儿，前面突然迎面走来一辆马车，在他们靠近时停了下来。
花月夜直接踏上马车，叶梦站在底下一脸的狐疑，随即便明白过来。霁月山庄这么大的势力，京城肯定安插了不少人，刚刚庄主与无忧公主在大街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们当然早就知道了。
正发着愣，马车内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还不快上来。”
叶梦瞬间回神，急忙摘下帷帽走了过去。
留伯与车夫一道在外面坐着，马车很快调头带着他们离开。
花月夜已经摘掉了面具，没什么表情地闭着眼睛端坐在一边。叶梦已经与花月夜有过几次独处，倒也没觉得太过尴尬，何况他此时如僧人入定一般，更是不需要刻意找话题缓解气氛。
叶梦侧身撩开帘子，往窗外看了看，时下正是中午，烈日当空，地面被晒得发白，街道两旁的摊贩们也心慵意懒，不再鼓足了精神吆喝。
她将头轻轻地在车壁上靠着，脑中不觉浮现出一张黑沉的脸。今天的事情可够让他生气的，不过他到底没有拆穿他们，也算是有心。她幽幽地想，转而又想到了无忧公主，上次她便看出来，那无忧公主是个犀利刁钻的丫头，可惜这回遇到庄主，瞧她托着自己的一只手，只怕就算陈晏之回去给了疏通了血脉，也得养上好一阵子才能恢复如初。
她不禁想笑，像她这样自小娇生惯养的公主，最近有她受的了。
“张世杰已经下葬了？”
她出神的片刻，花月夜忽然问道。
她回头一看，庄主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目光清幽地看着自己。
她的眼中一片晦暗，“他家中失火，一家老小，连同他的尸体，全部葬身火海。”
花月夜默默听完，并无任何反应，而是问了她另外一个问题，“你与信王，关系很好？”
“没有。”她心中一震，急忙否认，“不过是凑巧遇到罢了。”
凑巧。
一次是凑巧，两次三次还是凑巧吗？
花月夜的目光极不自然地闪烁了一下，内心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他隐隐期盼着什么，转瞬便被他强行压下，于是面容更加冷淡。
“他不是我们该接触的人，也不是我们能够结交的，不论你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交集，都应该及时撇清的好。”
叶梦胸口微微一滞，心中莫名地生出一抹异样的情绪，随即便被她强行忽视。
“叶梦知道。”她低头说道。
马车内又是一片寂静，在这以后，他们谁都没再说一句。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马车缓缓停下。
留伯在外面低声唤道：“少主。”
花月夜睁开眼睛，起身出去。
陈晏之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通往霁月山庄的山脚下。
花月夜今日心情不好，又加上不喜皇室子弟，因此态度远不如对待张望那般。他在马车前立定，冷冷地盯着陈晏之，冷冷地开口：“信王殿下。”
陈晏之没功夫跟他客套，直接向他兴师问罪，“即便你认不出无忧公主，也该知道命令你下车的是禁军，公然违抗官兵的指令，花庄主莫不是要造反？”
“信王殿下！”叶梦匆匆跳下马车，飞快地走至花月夜身前，紧张地看着他，“公主固然金贵，可平民也有平民的骄傲！今天的事情本就是公主有错在先，庄主本不愿计较，可她却咄咄逼人不依不饶！难道因为你们出身高贵，我们就该无条件地对你们唯命是从吗？”
“你说什么？”陈晏之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满是震惊地眼中划过一抹受伤。
“你可知她一路躲避禁军冲撞马车，使马儿受惊，自己差点被马蹄踩在脚下，是庄主及时出手打偏了马？不论她是公主还是普通人，庄主都不会漠视她受伤，若非她一直咄咄逼人不依不饶惹怒了庄主，庄主怎么对她出手？更何况，庄主只伤她的左手，已经算是容情了！”
叶梦语气森然，义正言辞，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俨然也是被他特意追上来兴师问罪之举给气到了。
花月夜在她身后不动，心底因为她的一席话幽幽地生出一股暖意。
她是个兰心蕙质的姑娘，一应细节，全都看在眼里。
陈晏之气得面色发黑，胸口堵着的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连声音都在微微发抖，“如此说来，我还应该感谢他手下留情了？”
“殿下一心护短，我们不敢奢望！”叶梦撇开脸，冰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怨愤，“但求殿下别动不动就给我们扣这么大的帽子！”
他是来向花月夜问罪的，她却开口闭口的“我们”，什么话都替花月夜说尽了。
他气得几乎发抖，脸颊因为牙关紧咬的缘故深深地凹陷下去，好一会儿才道：“你这算是有恃无恐吗？”
什么？叶梦面容一震，眼中满是不解。
“你在我面前如此肆无忌惮，难道不是因为心中料定我不会把你怎么样？”陈晏之渐渐冷静下来，提着剑一步一步向她走近，“毕竟我若是真想对你们做什么，刚才就可以直接拆穿你们。”
叶梦脑子里“嗡”的一声，她怔怔地看着一步一步逼向她的陈晏之，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呢？”花月夜在他靠近叶梦之间，往前一跨，挡在了叶梦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