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极为平静自然,丝毫看不出惋惜之色。花月夜眼波流转,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你当真没有生我的气么?”
叶梦心虚地低下头。
“其实我后来也仔细想过了,这件事本不能全怪你的,是我没有跟你说清楚。”花月夜目光坦然:“那豫王与信王一向不合,两人又是皇上难以抉择的太子人选,皇上虽有心偏袒豫王却又不得不权衡朝臣势力,事情一拖再拖,至今未下定夺,因此也间接助长了豫王一派的气势。这两年他与信王之间的关系尤为紧张,你先前误打误撞与信王结识,两人又一同回京,早被埋伏在路上的暗探所发觉,所幸你行踪一向隐秘,他们一时不知你是何身份,若你不及时抽身,还要与信王牵扯在一起,难免不会暴露,到时候就算我有心护你,恐怕也没有这个能力。”
他先是一番审时度势,见她听得一脸认真,紧接着顺水推舟,“再有,你毕竟是女儿身,平日在外奔走也就罢了,信王贵为皇子,一言一行皆备受瞩目,万一传出什么风言风语,重则皇上怪罪,轻则名声受损,总而言之,若继续与他来往,百害而无一利。”
他语气诚恳,一字一句皆是为她考虑,叶梦心中大为触动,讷讷地说道:“我知道,庄主都是为了我好才会发那么大的脾气。只是我先前走得急,不知道您在我房间的烛台里撒了安神粉。”
“这事是我不对,我一时生气便没有耐心地听花儿把话说完,错怪了你。”
叶梦见他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心中仅有的那一分芥蒂也都烟消云散,竟对着他呵呵地笑起来。她咬了咬唇,有些为难地说道:“我其实也是看张世杰可怜,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豫王要谋害他却置之不管。”
“我明白你的心思,其实我又何尝能够铁石心肠,不过他身陷囹圄,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我虽有心却也无相助之力。”花月夜目光深沉,沉吟片刻,叹道:“罢了,如今他的尸首已被家人接回家安置,之后的事情,我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吧!”
他说得极为谦虚,叶梦却仿佛已然得了他的承诺,激动不已,“真的吗?您决定管这件事?”
她一笑,犹如茫茫雪海中盛开的一朵红梅,格外耀眼瞩目。他心中骤然掀起阵阵涟漪,望着她的眼睛不觉多了几分异样的情愫,纵然他再冷情,此刻也明白这种情绪究竟是什么。
这令他感到十分挫败,他不该动心的!
可他还是言笑晏晏地告诉她:“自然是真的。”
她高兴地直点头,他淡淡地笑。彼此沉默了片刻,她跪在伏案前有些累了的缘故,自然而然地将手肘撑在案上支着自己的下巴,絮絮叨叨地说道:“其实我经常做同样的梦,比如我梦到有人在追杀我,我拼尽全力最后还是倒下了;比如我总梦见有个人站在一片漆黑的树林里远远地望着我,他背着一片月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眼底深深的忧伤。它们那样真实,好像是现实中亲身经历过的一般。可惜我什么都忘了,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想起来什么。”
到底还是单纯,别人稍稍施展善意,她便能放下所有戒备和伪装,对人敞开心扉。平日里她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难得今日在他面前展现出这般简单纯粹的模样,花月夜心下一暖,淡然说道:“如果实在想不起来,就不要苦苦想着了,过去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好以后的日子。”
叶梦受此点拨,豁然开朗,她挺直了身子站起来,高兴地点点头,“庄主说得对,心中存执念,只会作茧自缚。”
不过是随口说的一句话,没想到她能有如此领悟。花月夜会心一笑,视线看似不经意地往下一瞥,望着她重新包扎过的左手,命令道:“你看,这样敞开心扉,有什么说什么不是很好?以后受了伤,不许再瞒着。”
叶梦不好意思地收回自己的手,抿着唇含蓄地答应。她忽然想起什么,急忙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庄主了。至于这糕点,现下也已经冷了,我还是把它拿走吧,庄主回头若是饿了,吩咐留伯便是。”
花月夜目光含笑地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收拾碟子,她收拾好了,朝他点头致意,提起食盒便走,刚走到门口,忽然被他叫住。
“小梦。”
优雅低沉的嗓音徐徐传来,她急忙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
许是孤独太久,难得有人肯陪他说说话的缘故,花月夜今日似乎格外的温和,他遥望着她秀丽的容颜,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从未将你当做自己的属下,以后不必怕我。”
叶梦微微一愣,随即玩心大起,调皮地问:“那我现在可以解除禁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