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一五一十，一字不差的告诉我，皇上责备你，就说是我说的，出任何事，我担着！”
翊宇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神情却是不容反驳的王者风范，他知道她今天既然问他了就势必问出结果，难怪就连李公公都说，皇上对待这个仙妃娘娘是特别的，她现在也许柔弱，可他有预感，日后，她会成为皇上最坚实的后盾。
“既然如此，”翊宇对苏滢点头示意，“属下定当知无不言。”
“皇上以前的性子跟现在相比，的确是要温和得多了。皇上的母亲德妃娘娘是当时太上皇下旨婚配给先皇的，性子温吞，为人处世不争不抢，皇上与她感情很是深厚，受她影响很深。皇上7岁的时候，被先皇丢进军营，说得好听是为锻炼他的身心志，然而皇上当时才7岁，在军营里陪着将士练武习操吃尽苦头，试问哪一个父母舍得自己的孩子受这样的折磨？不过是不喜德妃故意轻待她唯一的孩子罢了！我们如今暗卫部的几个暗卫，因为都是军人的遗孤，当时就都被发配在军营里陪同皇上一起练武。但是，哪怕身处环境恶劣，哪怕自知不受自己的父亲不见待，皇上无时不刻都在努力，期待能引起父亲的一点注意。终于，皇上16岁就请缨带兵出征，19岁就军功显赫，战绩累累，先皇不得不开始注意他并逐渐器重他，但正因此，才惹来顾宇辰母后的嫉妒，她不能容忍比自己儿子更加优秀的存在，她要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唯一的储君，因为皇上长年在军中无法对他动手，就设计诬陷德妃娘娘跟一个宫人苟且之合，德妃在宫中本就地位不稳，先皇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相信皇后的奸言，并依着皇后将德妃制成人彘，并封锁消息，等皇上在外大战胜利归来，才知道自己母后早已死去多时。”
“皇上就从那个时候开始，性情大变，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皇上正式成立暗部，暗中调查德妃娘娘遇害的真相，每靠近一次真相，皇上的性格就暴虐几分，直到最后，皇上掌握了所有皇后迫害德妃的证据，却不能轻举妄动，所以皇上的复仇计划，早就从那时开始。”
“至于那沙耶的亡国公主，她作为战俘被囚禁，却几次三番不断寻求机会刺杀皇上，并对当时皇上一个很器重的暗卫下毒，那是一种沙耶独有的毒药，除了她没人调得出解药，皇上气急为逼她交出解药才决定对她用刑，可还来得及开始她就咬舌自杀身亡了，而那被她下毒的暗卫，也在不久后不治身亡。”
听到这里，苏滢已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如果，如果翊宇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么多年来，阿耶的仇恨将成为空虚一场，顾宇辰和顾琴因母后被残害而死的弑母之恨，也将彻底变质。
而最最令她震惊的，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她眼里原本暴虐如魔鬼的顾城深，有过这么跌宕的经历，当年才7岁的他，知道自己等于是被父皇抛弃，却还那么坚强隐忍努力盼望出人头地，可自己期盼的这一天来临，等到的是父皇下旨将自己的母后残害而死，他内心该有多么沉痛！
难怪他性情如此，换做是任何人，只怕不会比他好到哪去。
这么多年，难为他承受这么多了。
顾城深在那之后有小一段日子没再来了，苏滢便在冷宫，带着绿桃每天跟着翊宇一起锻炼身体。
虽说她主要是想学他那一身的武艺，可这么些天问起他，他从来都是一个回答：“先锻炼体魄。”
于是她们主仆二人，每天被翊宇使唤着跑圈，拔草，砍柴，扎马步，青蛙跳……
苏滢有天承受不住，对翊宇翻了几个大白眼：“你妹的，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翊宇对着苏滢恭敬地一鞠躬：“自然是娘娘，属下只是奉皇上和娘娘命令教娘娘护身的武艺。”
苏滢就差点一怒而起动手打人：“什么武艺，你分明是叫我两做苦力！你自己说说，从砍柴到青蛙半蹲跳哪一样是正经武艺，扎个马步还要一次性好几个时辰，你主子我腿都要断了。”
“这些样样都是基础功，娘娘连这些都做不好，就请放弃学武。”
苏滢两眼一翻，只觉得喉咙一口老血就要喷出。
没过多久，“基础”的苦力练完，苏滢捏捏自己身上的肉，呵，全掉成骨头了，武艺长没长进她不知道，减肥效果倒是杠杠滴好！
然后那天杀的翊宇，又在某个鸡刚啼鸣的大清晨，叫她们拿刀射他绑在树枝上往下垂的果子，射完以后，又加她俩彼此交换着分别在头上放颗果子，给对方当练靶，美名其曰“练暗器投射准度”。最开始翊宇为示范给苏滢看，让绿桃头顶苹果远远站着，他用黑布蒙住眼睛，“咻咻”几下，他射过去的刀子倒是全中了，绿桃则两眼一黑直接吓晕过去。
又在最近的某日，翊宇又不知从哪捯饬来几本穴位书，叫她们边练投靶边学认穴位，苏滢苦不堪言：“我连靶子都投不准，你让我学点穴？”
“不，先认穴位，再根据投靶的原理学暗器，只有一起学会了，才知道以后暗器怎么用敌人最疼，用在哪能置人于死地，点穴，若是娘娘有兴趣，也可以一起。”翊宇如是说。
绿桃扑通一声跪倒在苏滢面前：“小姐，再这么下去绿桃会疯的，绿桃真心做不到啊小姐。”
苏滢两眼不忍地看向翊宇：“绿桃身子本来就弱，这些天来够折磨她的了，放过她吧。”
翊宇低头思忖一会：“好吧，不过娘娘的练习必须继续，属下奉了皇上的旨意，还有娘娘的意愿……”
“我后悔了行不行？！”
“娘娘，请理解皇上为您这么做的苦心，娘娘自己不是也很清楚么，在这深宫里，不是你吃人就是人吃你，皇上日理万机能保您一时何能保您一世......”
苏滢立刻打断：“我是他妃子，他是我丈夫，他保我是他该做的......”
“你说朕是你的什么？”
听到身后传来的低沉嗓音，苏滢内心咯噔一下，内心纠结着不知该不该回头，是不是人哇走路不带声的？
顾城深几步直接跨上前，不再给她多余无视的机会：“朕问你话。”
“那个，那个绿桃，倒杯茶给皇上。”
“苏滢！”顾城深俊眉染上薄怒：“你没有权利这样无视朕！”
苏滢索性拿起茶杯闭上眼睛佯装喝水，那句话只是一时着急就对翊宇脱口而出，叫她怎么再说得出口？绝不！没门！
“呵，”顾城深看她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突然眉头郁结的怒气散开“不说也无妨，朕听到了，李公公跟翊宇都听到了，甚至你那丫头。”
“你还知道朕是你的丈夫，倒挺有自知之明。”说着还给她投去一记愉悦又得意的眼神。
想他堂堂天子说这么赖脸的话真的可以吗？
苏滢恼羞：“你来干什么？”
顾城深咳咳嗓子，李公公一听随即了然，恭敬地对苏滢说：“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皇上今日特移驾前来，是要接娘娘回仙灵宫的呀！”
苏滢虽惊讶了一瞬，又故作不屑：“把我晾在这那么久，现在才叫我回宫？安得什么心？”
“朕亲自来接你回宫你问我安得什么心？”顾城深深邃的黑眸怒气立显，这个小女人，说话永远这么气人，他也知道她在这呆久了委屈，可前朝里那群老狐狸他最近好不容易安抚完，已经以最快速度来接她回去了，还亲自过来，这妮子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不回去。”苏滢看他盛气凌人的样子，没由来一股怒气冲头，赌气地说。
李公公无奈地看向顾城深，顾城深面色阴沉，眼神阴鸷地盯着她，嘴里却是向李公公吩咐：“拿绳子来，绑了抬回去。”
苏滢咬牙冲李公公吼：“你敢！”
“朕让你拿绳子来！”顾城深比她更大声。
李公公为难地看着苏滢，这两个主子也太难伺候了：“娘娘，皇上这段时间一直繁忙公务，特别是为娘娘的事，前朝的几个老臣咬定娘娘私放朝廷重犯，对皇上给娘娘只打发冷宫的处置甚是不满，更别说皇上还要接您回仙灵宫，要不是皇上最近日日醉心朝务，向他们证明并会因您影响朝政，还对他们声称已经掌握顾宇辰如今行踪，正将他缉拿回宫，接您回宫也是为了软禁限制您的行动，今日皇上亲自前来，还是四处掩了耳目的哟。”
苏滢一听，原本高涨的怒气又消散了，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原来他为她做这么多，苏滢自己也明白，身为帝皇，纵使他万人之上，势必也有些地方需要服软让步，加上他原本上位的手段就不太高明，一意孤行，只怕会引得朝纲不稳，逆臣造反。
顾城深同样神色复杂地回望她，注意到她态度明显放软：“听翊宇说你这段时间都很努力练功，虽然辛苦却都咬牙坚持，今日见你，瘦弱了不少，难为你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竟是那样温柔，“我跟你回去。”再无理取闹下去自己就太不应该了。
李公公听到立即如大赦般深吐一气，眉开眼笑地对宫人吩咐：“送仙妃娘娘回宫！”
绿桃高兴地拉起苏滢的手：“太好了小姐，我马上去收拾包裹。”
“不用了，全都给我扔了。”顾城深语气冷冽地说，而后又看着苏滢：“仙灵宫里，需要的都换新了。”
苏滢不知怎么突地眼前升起一片水雾，从刚才到现在，他说的话无一不深深地震撼着她的心，原本他在她心里，是无恶不作的恶人，是阴险狡诈的魔鬼，可自从她知道他的往事，知道他如寒霜冰冷的外表原来内里暗藏那么沉重悲伤的过往，现在又为她事事维护，处处用心，他在她心里，顷刻间颠覆了所有对他的认知。
顾城深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又哭了，眉头一拧：“朕又做错什么了……”
“这些年来，难为你了。”
苏滢突然开口，满脸泪水地看着他，带着心疼，带着悔意。
“翊宇都告诉我了，我练功一点都不为难，这么多年，真正艰辛的是你，难为你了。”
顾城深呼吸一阵窒息，他看着她噙满泪水的双眼，沉封的心被一下一下地震撼着。
翊宇看到顾城深的神色，立刻跪倒在地：“属下知错。”
“是我逼他说的，不关他事。”苏滢连忙站在翊宇身前为他辩解：“要罚就罚我。”
顾城深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苏滢看着他沉默，心里紧张得快要承受不住，她能理解，那样的往事对任何一个人都是难以接受的，可是她只是心疼他，想安慰他而已啊。
“为什么说我为难？”他突然开口。
苏滢一听他的问题，一时有点反应不过：“因为你从那么小就承受那么多，你的父皇不重视你，你拼尽全力只为得到他的一点注目，可他却害死你最爱的母后，我能想象得到你查出真相的难过和悲愤，也能理解你对顾宇辰母后的报复，可是，都过去了，这些黑暗和不堪都过去了，该死的人都死了，你不要迁怒于顾宇辰和顾琴，他们是无辜的，顾宇辰受伤你让御医给他治不是吗？顾琴还做着她的公主不是吗......?”
她说着说着有些激动，而下一秒已经被顾城深紧紧揽入怀中。
他抱着她，可身体分明在颤抖。
等苏滢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回抱他：“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