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的夏天即将结束时，莺歌短暂地恋爱了。那本该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网恋，在某个歌手的贴吧认识的北京男孩，马甲是「为什么抖一下」，同龄人，每一句话都像是挑逗。妙然认为这样的性格绝对惹人烦，陈歌却觉得是讨人喜欢。她跟他说起流行音乐，没有人比现在的陈歌更懂这些，没有人比她更懂流行的所有新事，世界发生什么，她就迅速接受什么，再和妙然分享。
哦对了，她现在是真正的「莺歌」了，在任何场合，她几乎都用这个名字。在任何场合，她都是莺歌，她也都是妙妙，彻底的，完整的，共谋的，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们就快乐起来，或者说，她们在不知不觉地第一次享受生活。
妙妙，他想和我见面。
老林不会同意的，不能和客人以外的人接触。
我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那不见了。
妙妙叹口气，莺歌啊，你总是这样一个容易放弃的人。
你还是可以见他啊，明晚老林不是要载我们去逛街，你就约他明天。
被发现怎么办？会扣钱的。
不会的，我来盯着老林，他要是找你，我就拖住他。
莺歌开心的时候会笑出脸上的酒窝，妙妙说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开心，平时还不够累吗，好不容易休息，怎么还想着男人。
不，妙妙，我想的可不是男人，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东西。莺歌尤其真心地说道。
那么，五点再来接你们。他走了。
我表现得还算正常吗，老林没发现什么吧？
没有。
老林从一楼大门走出去，妙妙就守在一楼的大型奢饰品店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莺歌一个人坐扶梯上行，穿越一众门店，抵达五楼的咖啡书店，那里的饮料58一杯，莺歌很喜欢舔上面的奶油，每次都点两杯。她有一种奇怪的心理，自从像这样用惯钱之后，她几乎忘记了自己以前的窘迫。没吃过麦当劳的人生，似乎从不是她的人生，她有些找不到二者的关联了。
莺歌就坐在那等，把吸管咬得变形。她原本担心认不出来他，因为他们两个人没有交换过照片，可那个穿校服的高中生跑上来的第一秒，她就认出来了。「为什么抖一下」，可能是逃课来的。汗津津的校服，日天日地的模样，两个世界的人，莺歌的爱情迅速在脑子里结束。她开始担心怎么打招呼，怎么早点结束，她瞬间警惕起来，绝对不打算再交出任何袒露情绪的表情。为了这件事冒险真是不值，如果被老林发现，只能好好道歉了。
可「为什么抖一下」没认出她，进一步说，他根本没有将这个妆容艳丽、衣饰精致的棕发女孩划成自己世界的一员，这个女孩是另一个世界的物种，不在自己的贴吧网恋范围内。在路过的时候，他甚至看了莺歌一眼，目光不敢停留太久，怯怯地收了回去。他猜不出莺歌是谁，可他能断定她不是「自己人」。
啊，不，我想要的不是这个。莺歌甚至有点恼怒，起身下楼时和快步上来的妙妙遇个正着。妙妙穿着牛仔短裤在扶梯上大步上走，活力十足，不仔细看，膝盖的伤就不明显。
“不怎么样吧。”妙妙在上行的扶梯上，对着下行过来的莺歌作出判断。
“嗯，我没被老林发现吧？”
“没有，不过我倒是发现了老林的一件事。”
妙妙仰起头笑了，扶梯交错过去，莺歌莫名其妙。
后来，妙妙才低声讲道：
“三点，三点一直到五点，三点到五点的老林有事瞒着我们。”
莺歌没听明白。妙妙，你说什么？
“我发现了，每次我们提出早上或晚上出门，老林就会想一直陪着我们，中午十二点也一样，一点也是，两点也是。”
妙妙说得很自信，莺歌的神情却不安起来，有什么奇怪的话语闯进了她神经的安全范围，她原本想好好逛会街的，现在却很难调整出那种心情了。
“但只要一到三点，只要他是在三点左右带我们出门，他送完我们就会走。他会讲，那么，五点再来接我们了。”妙妙小声说道，“三点到五点，我们也从来没有工作吧？”
妙妙这张脸都让莺歌感到陌生。为什么要讲这些？
“刚才我帮你盯梢的时候，见他走出商场了，就顺便出去跟了他一段距离，很奇怪，我看见他进了旁边那个商场。我看见他走进去的时候，在跟谁挥手。”
“你不要讲了。”
“为什么？”你不想知道他背着我们在做些什么吗？
莺歌愤怒地摇摇头，忽然感到自己的生活再次摇摇欲坠起来。
“不，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