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没说，但我肯定给他造成了一些麻烦。不过我相信，这些麻烦他默默解决掉了，因为我还是住在这里，没人来寻找我，也没有人带我去别的地方。这样也好，我最近因为未知的变动，受了太多苦了。
晚上十点，老林提着几串羊腰子出现了，进来前，他甚至轻轻敲了门。
“可以进来吗？”
我无语地看着虚无的远处，并不理他。老林自己进来带上门，脱下加绒的黑色冲锋衣，坐在另一张久未使用的床上看电视，那曾是何妙然的，现在她不会回来了。我盘腿坐在床尾等他开口，他把羊腰子递给我，味道和体育课的汗臭一样，我不喜欢，却还是接了。
“莺歌，你是一个懂事的大孩子，咱们好好聊一聊可以吗？”
我蚊子一样叫了声嗯，几乎没开口。
“你是自愿出来找工作的，没有人逼你。我不知道你家在哪，但来这里工作的机会，不是谁都有的。你在这住了一段时间，好不容易习惯了，也培训完了，马上就要正式开始工作了，你现在又不愿意了，不愿意为什么不早讲，你之前都那么乖，做得都那么好啊，对不对？”
他露出有些责备的神情，却又撇开眼忍了下去。我茫然地看着他，完全不晓得究竟应该怎么处理这些话的意思。
“我一直没和你讲得太清楚，是因为你也知道，咱们这个工作有点特殊。介于这个工作性质，正式上班后，你还是不要和家里人再联系比较好。”
“你要打我吗？”听他暗示那通电话的事，我直白说道。
“啊？当然不会。”他轻描淡写，但是非常真心。“你这么乖，我怎么会因为这些事打你，要打电话很正常，你要知道，我和你是一边的。以后，我也会尽量保证你的隐私，让你过得好，可要是你不愿意，自己为难自己，我就很难办了。你问我有没有惩罚，工作失职或是造成很多麻烦，当然会有惩罚，这本来就是在工作啊。”他一字一句说道，“你想要你的视频外传吗？如果登在网上朋友看见，你愿不愿意。做这种事赚钱是犯法的，他们马上就会来抓你，我就没办法保护你了。”
他好声好气说完这些，咳嗽一声。
“你想这样吗？”
“我不想。”
“那你会不会乖？”
“……嗯。”
“我可以相信你吗？”他老狗一般的眼睛真诚地看着我，他打从心里想相信我的话。
“嗯。”
“你放心，以后我会照顾好你的。”
他真心讲道，指了指羊腰子要我吃，我没有回应。
这次谈话后没多久，我又被带去了那个大房子一次，那个红鼻子男人对我的态度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除了他那张浮肿的红胖脸实在令人作呕，其他一切没有第一次那么难以忍受了。坦白讲，这一点都不像我想象中男女在一起的样子。以前，可可在骗我，那些电视都在骗我。
老林开车带我逛了一趟商场，商场有六层楼，是奥运的时候开业的。我第一次凭自己意愿选了一套新衣服，还跟他一起吃了西餐，这是我第一次吃西餐，七分熟的牛排，香蕉船，意大利面。他点了一杯咖啡看着我吃，神情温和。
随后，红鼻子男人又找了我一次，我不再紧张，只是不懂为什么他们明明那么有钱，却喜欢做这种事情，我本来以为所有大人都瞧不起小孩呢，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会一门心思装成大人了。而且也从没有人告诉我，人们在一起的时候，味道是这样的腥。
我望着窗外的雪慢慢化掉，太阳越来越大，猛烈的时候，像是要飞溅火星。很快，暖气停了，北方的春天来了，房门被老林变幻了模样，内侧不但有了把手，也不再从外面上锁。我有时在房间里呆得无聊，会下楼四处走走，不过我不会去很远的地方，这个城市太大了，我怕找不到回来的路。
我偶尔会想可可在干嘛，怎么认为我的，想着心头就绞痛。我想以前街上的人在干嘛，想草街的家，非常少的时间里，我会想到何妙然。她是不是已经回到大梁山何村了？寸头有没有长一些？她走得太匆忙，肯定没来得及想着救我，跑的那天，她还把我借给她的红色运动服穿走了，也许她是故意的，她果然还是讨厌装腔作势的我。
“下周就要正式上班了。”
老林说完，我提着我的新衣服点了点头，现在，他总是会敲了门再进来。我不想承认，但我其实有点依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