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然快起来，了不得了。”
何妙然从来讨厌吃老林八点左右带来的早饭，听见敲门，她都是蒙头睡过去，等陈歌去开。少见他一面是一面，三个月过去了，她对这个老狗面相的男人完全没半点好感，这难道不是自然而然的？老林肯定也不喜欢她。
但陈歌绝对是个怪人，她一度脸色苍白，问死了牙齿也撬不开，简直像得了失语症，失心疯。即便是这样，面对老林，她的表情模糊又顺从，相当不明确。何妙然经常观察陈歌，她认为，每个人的大脑组合是很不一样的，自己的脑子里的组合只有讨厌，和更讨厌，明确得很，但陈歌呢，陈歌脑子里更像是一片泥浆色的混沌。
究竟做什么？她掀开被子，几乎两步就跨越到混沌面前，没睁开完全的眼睛立即与一叠粉粉的钞票相遇。
老林带来的早饭饭盒旁放着两个白色信封，上面写着「莺歌」与「妙妙」，陈歌正在数自己的，莺歌的那个信封里，装着八百块钱。
何妙然拆开另一个写着妙妙的，嗓子眼发出一丝奇怪的尖叫。这是多少？她问陈歌，陈歌拿过来数，何妙然，这是十张，你有一千块钱。
外面的天发白，何妙然顶着鸡窝一样的乱发，半无意识地摇摇头。
“嚯呀，陈歌，我能买大半头猪。”
“不，不，这不是一个月的工资。”
老林坐在铁艺扶手椅上，用鼻孔看着床头那三幅小巧的挂画，故意讲得有点自满，似乎早就猜到两个女孩的想法。
“基于培训结果，这是你们第一次的工资。”
“第一次的工资。”何妙然机械重复一遍。
“嗯，也就是一次的工资，我们按次计费，能者多得。现在是刚开始，所以先马上发下来，当你们的零花钱，以后都按月结现金。”
“一次八百块钱，按月结现金。”轮到陈歌来重复。
“对，目前你的工资是一次八百，会按情况增减。但我讲清楚，以后月结的时候，只会发给你们全部工资的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是我来代管的，不会像第一次这样都发下来。”
“凭什么。”
何妙然冷冰冰地插了一句，老林也淡淡地回她。
“保证金。”
陈歌和何妙然听懂又没听懂。
“以后的工资你们只能拿到三分之一，剩下的，就是工作的保证金，等做满时间不做了，才会全部发给你们。保证金有多少，我会给你们记好，每个月都能和你们对，要是旷工，被投诉，都是会扣钱的。”老林说得差不多了，便不再看那三幅画，只是站起来，像一个温柔的大佬，“懂了吧，还有什么要问的。”
出门的时候，他回头补充道：
“对了，要是连三年都做不满，保证金一分不退的。”
午饭匆匆吃完，陈歌就将灰门反锁，坐在圆桌前，预备算数。一想到数学这个学科，她就想起课本的封面下边有一句格言，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好了，她进入另一个宇宙里，在楼下超市买的本子上用红笔排列起数字来。何妙然俯身凑在陈歌脑袋旁边，认认真真，只有看的份。
“你真的能算出来？”
“嘘。”
先算自己的，按照目前的标准算，一次八百块钱，一个月三十天，或三十一天，先按三十天算，又列出公式，算三十一天的，仔仔细细地算。
800 x 30 ，800 x 31
何妙然问道：“一个月里头，你把每天都算进去了？”
“他有说哪天不工作吗？”
“那倒是没有。”
“只能先这么算了。”
“是多少？”
“嘘！”
心算了一遍，不够，陈歌又用红笔对了一遍，然后又重新排列了新的一行，再算，最后深吸一口气。
“搞什么名堂，到底多少！”
“二四零零零。”
“啊？几个零？”何妙然挤过来把手指放本子上一戳一戳地挪动着，挨个数，“三个零对吗？”
“对。”
“二四零零零……”
陈歌又想起数学课本封面那句话，好像说那句话的人正对着她喊，嘿、嘿！听好了！
她列了新一行。
24000 x 0.3
她抬头盯着还在掰着指头的何妙然。
“如果先给我们三分之一的话，我每个月能到手七千二百块，你能到手九千整。然后，如果加上存在他那里的保证金，全部算下来，我一个月有二万四千块钱，你有三万块。”
何妙然钻进陈歌笔下那些比毛毛虫还长的公式里头，等眼睛花了她就感觉到，纸上的东西多少有点荒唐。
30 ，31
24000 x 0.3，= 7200 ，30000 x 0.3，=9000
24000 x 12，24000 x 12，24000 x 12，=288000
24000 x 12，24000 x 12，24000 x 12，=288000？
24000 x 12，24000 x 12，24000 x 12，=288000
30000 x 12，=360000
陈歌也垂头看着横格上的数字，忽然笔尖一点，等会，他说没说什么时候才算做满？
说了，何妙然其实已经昏头了，但还是记得老林的话，三年。陈歌今年十四，三年后，她十七，何妙然十六。他说的应该是，起码三年。
288000 x 3
360000 x 3
二人转过头，几乎鼻尖对着鼻尖，长长对视了一眼。她们用人类的脑子整合了一下，每天做一次，一个月三十天，那就是三十次，一年十二个月，有三百六十五天，不管怎么乘，几页下来，都是这个结果。
1000000上下。陈歌是八十六万四，何妙然是一百零八万。
“三年之后，我们能挣一百万。”
数学课本上那句话环绕在陈歌的脑海里，跟苍蝇一样挥之不去。
「嘿，嘿！听好了！」
……
「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翘起整个地球！」
阿基米德自己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