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一十五•咪摩咪摩
师灼兰2025-09-25 08:402,505

  桑隅继续说着,夏西缓缓的听着。

  我又想起。那时姜祐把那银钏给我,对我说。

  “这是臣从家里带来的,殿下可要帮臣好好保管。”

  他说他早把性命交给了我。

  原来,这个早,竟要溯洄至那时。

  往事凋零如苦雨。

  在心头漫漶,又成空茫茫一片。

  我去藏文馆,找到了当年哥哥从边疆递来的奏章。

  “……于灰漉俘虏乙旃全军。”

  “……边境饥馁,年来颗粒无收。”

  “难以安置二十万降卒……。”

  “不可放虎归山……请杀之。”

  我站在姜祐的石牢前。

  他见我来了,他踅到牢门前,望着我。

  我良久无法言语。我知他无法开口。

  却想等他开口问我,他轻蹙起眉。

  似是关切,似是疑惑。

  我垂下眼,忽然感到自己面颊上泪水涟涟。

  “我都知道了。”

  我说。我看着他。

  “我都知道了。是迦蝶告诉我的。”

  他先是愣怔,而后渐渐浮出凄哀的神色。

  他微微张开口,默声。

  “竺玉”

  “你为什么……。”

  我气急,可我已明知道答案。

  “你不该瞒着我。你不该不告诉我。”

  我狠狠看着他,却又止不住落泪。

  他抬起手,手铐哐地撞在铁门上。

  声音久久回荡,他看着我,只是摇头。

  眼里泛起潮湿的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都过去了。”

  “都不重要了,你要死了。”

  “一切都灰飞烟灭了,是不是?”

  他无奈地笑了。

  “我说过,我不想你死的。”

  “我不想你死,你就不会死。”

  “你等着,我要让你出来。”

  “好好跟我解释解释,这十年。”

  “你到底有多少真情,多少假意……。”

  我回到宫里,一路咽下很多泪水。

  这夜里我睡得很不安稳。

  我反复梦见同一个景象。

  这景象,在许多年前曾深深梦魇着我。

  我梦见,母妃和哥哥被砍下头颅的场面。

  今日这个梦里,好像还夹杂着姜祐。

  又或许是姜祐的家人。

  那么多血,那么恶心。

  醒来时,我一片凄惶。

  很多天,我看着窗外幽篁在秋风中瑟瑟摇动。

  难以抹除心中惴惴,不时无端流下泪来。

  直到这一日,茫茫的雨落下京城。

  雷鸣电闪,白昼犹如夜晚。

  雯婵一脸急切地进来,说,江州来报。

  镇南都督以勤王讨贼之名。

  合各路诸侯,兴师数十万,来犯京城。

  我心头一凛,好啊,严朔已是气急败坏。

  他在兵事上倒还有几分谋划。

  一开始与镇南军打得有来有回。

  我也乐于见他们蚌鹬相争。

  不过他的燕州军渐渐显出颓势。

  天下各道府皆响应叛军。

  云集而起,战线绵延,无处使力。

  更莫论还有我,这个洞悉严朔军务部署的内应。

  于关键处点拨一二。

  烽烟烧到了京城之下。

  燕州军节节溃退的消息传来。

  严朔帐下大将姚鼍战败身亡。

  以汤融、曹定为首的镇南军,已杀至朝洚关。

  严朔披甲操戈,要亲去督战。

  他临走前,我说。

  “你可千万别死了。”

  他悲壮慷慨。

  “我必会活着回来。”

  他犹自深信,我与他是一条船上的。

  严朔果然活着回来了。

  被神策右将军,押在囚车里回来的。

  严朔带着他的精兵离开京城时。

  我将京师戍军内的他的党羽洗了个干净。

  命他们从后包夹,务必生擒严朔。

  如此,这讨贼的功劳。

  便不能全算在汤融头上。

  不会有第二个严朔了。

  我命人将严朔押解到千境塔上。

  塔高百丈有余,纵览京畿。

  此刻,城南百顷土地,正火光熊熊,灰霾直冲天际。

  他目眦欲裂,破口大骂。我笑道。

  “汤融来找孤要犒赏。”

  “只是这两年朝廷穷得很。”

  “孤只好,叫他们去严大人的游苑,里寻些金银财帛。”

  “谁知他们这样恨你,找了东西,又要放火。”

  “孤请严大人来一同观赏观赏。”

  他怒极,嗬嗬冷笑。

  “若不是我严朔,你们大虞江山,早已拱手让人!”

  “殿下呀,我劝你,今时你若要杀我严朔。”

  “明日,被焚为焦土的,就是这大虞皇都!”

  “你以为,我会在乎什么大虞?”

  “父皇亲笔下诏处死我母子三人。”

  “大虞二字于我已是旧日残篇。”

  “大虞早已负我,我又何必再为它尽忠。”

  他不可置信地瞧着我。

  “疯子,你是疯子。”

  “毒!”

  他似抓到什么救命稻草般。

  “你身上,还有我的毒,唯有我能解!”

  我冷笑。

  “你觉得我会顾惜一己性命?”

  他看着我,忽然,露出一抹阴恻。

  “你还不知道吧。”

  “殿下,你不顾惜自己,你也不顾惜姜祐吗?”

  “你想说什么。”

  而我似乎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狞笑。

  “那日在拂香院。”

  “姜祐早看出了你中了毒。他要我给你解毒。”

  “我说呀,姜大人若肯把这个女人给我。”

  “我自然舍不得她,给她解了。”

  “谁知,他竟告诉我,你就是清绥公主。”

  “他倒是懂我。若你只是个乐伎,我怎会当真。”

  “他可是真敢赌。他也赌对了。”

  “我那时就与他约定,我为你翻案。”

  “扶你回公主之位,与你成婚,解你的毒。”

  “条件就是,要他自己认罪。”

  “姜大人可是对殿下痴情一片呐。”

  “他若知道,今日他成了个废人。”

  “你却仍要中毒身亡,不知道,他要作何想,哈哈哈!”

  我听着他,心头浇下重重冷冽。

  这岂非,我从来知道却不想承认的事。

  姜祐一直在成全我。

  无怪他那时日日给我施针。

  无怪他那么殚精竭虑地。

  教我如何扳倒严朔。

  我背过身去,远处烽烟滚滚。

  烧灼一片天穹,青山已失却颜色。

  我长吸一口气。

  “我为臣不忠,为子不孝。”

  “你想动我以情爱,岂非大谬。”

  “严朔,你听好了。”

  “我是个不忠不孝,无情无义之人。”

  “来人,把他拖下去。”

  秋雨吹荡多日,京城上空的尘灰终又沉入地表。

  我叫太医来瞧我的身子。

  他诺诺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最后只道,我这是损了肝脾的象,恐怕要短寿。

  “若是调理得当,总可保十年无虞……。”

  他诊不清我的脉。

  我却已将这大虞王朝,支离破碎的脉象摸得清楚。

  山河分裂,天下宰割。

  大厦之倾,无可挽回。

  又有各州揭竿起兵的消息纷至而来。

  大虞气数早已尽了,它彻底崩颓的那日。

  就在眼前,皇帝大赦了天下。

  诸多在严朔治下,遭贬官囚禁的朝臣得以洗脱。

  我将姜祐安置在行宫蕊英馆软禁。

  我去过一次。

  我踱到月门边。

  见他在廊下,高控了帘栊。

  身旁一棵虬屈的老枫。

  他在写字,挥毫落墨。

  恍然是曾经,与我在清凉台上模样。

  而他的手微微颤抖着。

  在牢中一年戴着镣铐。

  在他的腕上落下了伤。

  他也许,再写不出那样好看的字。

  我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走了。

  我曾经负着气问迦蝶。

  姜祐为什么都瞒着我。

  迦蝶无奈。

  “他说,你对自己太心狠。”

  她又说。

  “其实你和他,是相像的。”

  “是啊,是很像。”

  “我们举起复仇的刀。”

  “可在这条路的尽头。”

  “我们看到的都是自己。”

  “竺玉,他从前说。”

  “他会一直等你。”

  “等你回来,予他的此生以裁断。”

  我摇头。

  不,不应如此。

  我还是去见了姜祐。

  趁着深秋的傍晚。

  宫苑寂静。

  仿佛檐上的骑凤仙人,也已沉睡。

  早先工部的人上奏。

  途州涝灾算是暂平了。

继续阅读:卷二百一十六•嗷呜嗷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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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斗?我要的是君临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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