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如此,巫巽离也不好说些什么。
“夫子请起,何故行如此大礼?”
“娘娘,老臣……老臣……。”
“夫子之心,日月可鉴,吾内心明白。”
“多谢娘娘。”
“不管什么事,起来说话。”
“是,娘娘。”
说罢,伍桓缓缓起身,步履蹒跚的坐回椅子上。
“今日夫子与吾敞开心扉,吾甚是感动。”
“只是夫子所愿,又岂是太子之心?”
闻言,伍桓似乎早有对策,缓缓开口道。
“请娘娘放心,娘娘毕竟是太子的生身之母。”
“虽然未有养育之情,可生育之恩,恩比天高。”
“太子最重孝道,不会做出违背礼法之事。”
看着人真诚的眼睛,巫巽离也只好信人一次。
“既是太子,自然是陛下钦定,何故担忧?”
只见伍桓长叹一声,不停摇头。
“先皇后在时,满朝文武无不支持太子。”
“虽先皇后早崩,可大家都明白。”
“太子,毕竟是先皇后名义上的亲生儿子。”
“早些时,大多数人还是支持太子的。”
“宗政谦德也表示支持,只是后来…。”
想到这,伍桓又长叹一声,无奈闭眼。
“不知何时,朝堂上传出,撤换太子的声音。”
“都说怀亲王仁德宽厚,深得民心。”
“起初,还没有人支持怀亲王,直到……。”
“直到宗政恒被封上都护,手握兵权,镇守边关。”
“从那时起,宗政谦德的心,就开始变了味道。”
“老臣明白他的心,毕竟不是自己女儿亲生的。”
“而怀亲王的母亲,又是先皇后的旁系胞妹。”
“如今,过继宗政家名下,已与亲女无二。”
“他们想,与其扶持一位不是亲生的太子。”
“倒不如,扶持一位亲生的皇子。”
“真是其心可诛!其行可诛啊!”
说到这,伍桓气的胡子竖了起来。
可巫巽离却不信,只觉人话中,是三分真七分假。
见人不表态,伍桓索性和盘托出。
“娘娘可知,前几日怀亲王曾向陛下讨要军权?”
“说是要为陛下分忧,平定突厥,督军参战。”
“陛下龙颜大怒,其心可想而知?”
“娘娘,昔日李唐王朝,玄武门之变,音犹在耳。”
“老夫不是文纪,太子也绝非毗沙门。”
“唯恐昔日之变于今日再生,老臣夜不能寐。”
“因此,前来相求,望娘娘鼎力相助。”
听完人看似表露真心的话,巫巽离只觉得五分真五分假。
犹豫良久,还是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夫子,是太子让你来的吧。”
“不!太子毫不知情。”
“若太子不知情,你怎知他的意思?”
“太子是什么样的人,老臣最清楚不过。”
“夫子,人心善变。”
“娘娘,母子连心。”
此刻,二人望向彼此,又都双双撇过头去。
“既然娘娘不信,老臣也无话可说。”
“只是…。”
只见伍桓从怀中掏出一对护膝。
“这是太子亲手缝制。”
“说天气寒冷,娘娘的双膝又受过伤。”
“担心娘娘旧疾复发,这才给娘娘缝的。”
看见这副护膝,巫巽离的心咯噔一下。
那时的她,还只是王府的侧妃。
一年踏春,太子贪玩,不慎走丢。
当时还是亲王的陛下,率众人前去寻找。
正值清明前后,天意寒凉,还下起小雨。
山上雾浓,找寻多次,却都无功而返。
最后,还是巫巽离找到了太子。
彼时的太子,正在一处山沟里哇哇大哭,浑身是伤。
巫巽离顺着坡度滑了下去,安慰着人。
随后将人背在身上,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期间,因体力不支,摔倒在地,膝盖磕在了石头上。
而强大的母爱,愣是让巫巽离强打着精神。
一步一步的爬了出来,淋着雨走回王府。
回到王府后,便发一场高烧,膝盖也落下毛病。
凡是阴雨寒凉,膝盖总是疼痛难忍。
可要说得到的,便是孩子在迷迷糊糊间说的那一句。
“妈妈。”
那一刻,巫巽离露出久违的笑容。
多少的委屈都咽进肚里。
多少的心酸都随风飘散。
没想到,时隔多年,太子还能记起这件事。
接过护膝,看着上面粗糙的针脚,巫巽离笑了。
或许这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做的,不管怎样,她愿意相信。
“好了伍夫子,吾知道了。”
“今日之事告一段落,你先回去吧。”
看人被护膝所感动,伍桓也满意的笑笑。
“对了夫子,刚才那本书不好看,换几本吧。”
“哦?娘娘想要哪几本?”
“再往前一些的。”
“往前一些?文笔稚嫩,恐怕……。”
“无妨,稚嫩才好锤炼,否则难堪大任。”
“老臣明白,老臣告退。”
说罢,躬身行礼,遂转身离开。
独留巫巽离一人,抚摸着护膝,感受儿子的爱意。
是啊,毕竟这可是她唯一活着的儿子。
不管怎样,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就在母爱浓度达到顶峰的时候,又有人来了。
“老臣敬请皇后娘娘万福圣安。”
抬头,见宗政谦德正站于门外,恭敬行礼。
“寿国公何必多礼,进屋里坐。”
巫巽离擦去眼角泪水,将护膝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还请娘娘恕老臣不请自来之罪。”
说着,宗政谦德抬脚进屋,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寿国公言过,不知国公前来,所为何事?”
“回娘娘,老臣是来看望娘娘的,见娘娘没事就好。”
“多谢国公惦记。”
正说着,宗政谦德瞟见巫巽离手旁的护膝。
“娘娘可是膝盖受风?”
“陈年旧伤,不足挂齿。”
“老臣年纪大了,腿脚也不方便。”
“国公英朗。”
“不中用了,出门得靠人扶着搀着。”
“国公言过了。”
“害,得服老,是该到了被人扶着的年纪啦。”
只见宗政谦德轻捋苍髯,巫巽离瞬间明白人的意思。
“国公年老,有人照看,也是好事。”
“世侄常年在外,照看不周之处,还请国公见谅。”
“如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多亏世侄功劳。”
“日后解甲归田,子孙绕膝,享天伦之美啊。”
听闻人言,宗政谦德只是微微一笑,随即开口说道。
“娘娘过誉,恒儿能够有如今地位,幸蒙陛下洪恩。”
“并非恒儿强横,而是外敌软弱,一击便溃。”
“只是……苦了永忠郡王……唉。”
提到蔡廉,巫巽离刚热乎的心,瞬间凉了下来。
“刀剑无眼,流血牺牲是常有的事。”
许是自己骗自己吧,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我儿勇武,未曾退缩,无愧为皇家男儿。”
“如今战死殉国,也算不枉此生了。”
说着,刚刚收起的眼泪,再一次流了出来。
宗政谦德在一旁长吁短叹,似乎真的为蔡廉感到惋惜。
“是啊,多好的人啊,可惜了,天妒英才啊。”
“只是……刀剑无眼,无眼啊。”
巫巽离当然能听出来人的话外之音。
可她也知道,这件事必须有陛下的指令,否则谁敢?
“多谢国公夸赞,吾儿泉下有知,也会倍感欣慰。”
“只是…事情已然发生,吾不想再提。”
宗政谦德似乎没有预料到人的反应,一时间有些愣神。
随即调转情绪,开始转战下一话题。
“昭德公主大婚之日,还是恒儿护驾的呢。”
“哦?替吾谢谢世侄了。”
“只是边塞苦寒,不知公主……。”
“生在皇家,这或许……就是她的宿命吧。”
巫巽离只能一味的回避这些话题。
不仅仅是痛处,更是不可明说的秘密。
而宗政谦德接下的话,让人不由得充满疑虑。
“是啊,太子闻言,也十分悲痛啊。”
“悲痛至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