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一十三•吼吼呦呦
师灼兰2025-09-24 12:302,512

  桑隅一字一句,夏西眸中有光。

  我望着他,心头昏沉。

  昏沉之下,掩着一片冷静的悲哀。

  我什么都懂了。我与姜祐两相对视。

  如两面镜子,映照出两重深渊。

  外头有雨,打湿了窗棂。

  残灯凄迷,辰光静穆地流淌。

  我偏过头去,小声说。

  “没意思。”

  他把我扳回来,吻在我的额头上。

  很深,很长。

  我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没进夜色。

  我依偎着他,大约是真的喝多了酒。

  心口隐隐作痛。我说。

  “要睡了。”

  “早点休息。”

  他把我抱回床。

  一如既往地帮我理好了被褥,放下纱帘。

  我阖着眼。演不下去了。

  真戏假作也好,假戏真做也罢。

  我是一刻也演不下去了。

  他把灯一盏盏地灭了。

  这夜里,秋风携雨,吹动帷幌。

  我欲沉沉醉去之时,听见他的三弦琴声。

  凄寒哀彻,是北凉之歌。

  我浸出很多泪。

  三日之后的夜里,我去了一趟宰相府。

  我将一把匕首掷进严朔房里。

  匕首上钉的是一张拂香院的花笺。

  上书一个好字。

  我拿定了主意,最要紧的,是恢复公主的身份。

  唯有重掌权势。

  我想杀谁,想保谁,才自有我的决断。

  我与严朔暗中互有通信,我也终于了然。

  他和姜祐面上和气,实则二人互相捏着把柄。

  他对姜祐也是直欲除之后快。

  我问他。

  “你不怕姜祐把你供出来?”

  他回答。

  “这就无须殿下操心了。”

  仲冬初七的早晨,天色玄昧,密云欲雪。

  我照常看姜祐出去上朝。

  他披了大氅,又对我说。

  “天冷了,多添些衣裳。”

  我应了,说好。

  他的车马在御街上迟迟而去。

  我心中无端地悲伤。

  按我与严朔的谋划。

  今日朝上,御史大夫裴辎将启奏。

  重审前朝如罗氏妃私通一案,当场向姜祐等发难。

  并且,宣告一件秘闻。

  清绥公主,尚在人世,如今栖身于落琊山云章观中。

  之所以是云章观,是因为那儿有我的一个故人。

  当年被诬与我母妃有私情的,是一北凉王公。

  他被杀之后,连坐九族。

  迦蝶就是他九族中的一个。

  我碰到她时,她在被流放的途中。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救了她出来。

  后来,她去做道姑了。

  再后来,她去了云章观。

  近年来兵燹连绵,香火不济。

  道观里人才凋敝,她混得还不错。

  现在,要尊称她一声浮丘道长了。

  我修书于迦蝶,说那五年前的案子,有望平反。

  她说。

  “我还当我的道姑,你只要告诉我,我能怎么助你。”

  我说,帮我编个故事。

  大雪纷飞,尘埃散漫,一轮红日暧暧升起。

  我动身策马,前往京城以北三十里的落琊山。

  我从迦蝶给我指的小道入了云章观中。

  我与她数年不见,叙阔起来。

  我见她这里极是清贫,户牖漏雪,瓮盂残损。

  我问她。

  “你当真不想回去做王公贵女么?”

  她只是摇头。

  “是非之地,多事之秋。”

  “竺玉,你此番回去,才叫我担忧。”

  待到午时,果有官差来访道观。

  请的是长公主与浮丘道长入宫。

  我暗哂,这严朔办事倒也利落。

  迦蝶前去应对,让那差吏将今日朝上之事一一禀来。

  上奏,翻案,指认。

  与我和严朔所谋划的分毫不差。

  他说起姜祐。

  “太傅供认不讳。”

  “说他当年利用了公主之师的职务之便。”

  “矫造书信,诬陷贵妃。”

  “已押送刑部,再待审问。”

  我的心沉沉向下坠去,坠进一汪深井似的阴寒。

  那差吏左顾右盼,不见我出来。

  还没到时候。我只拜托迦蝶先去宫里。

  她拍了拍我的手,叫我放心。

  那官差只好携了她复命去了。

  后来有人告诉我,那浮丘道长,果然是一出尘高人。

  当日朝堂之上,她手持麈尾,广袖带风。

  一字一句,缓缓道来。

  “贫道本是一江湖道人,云水四方。”

  “十年之前,游历至巫山寒峰,夜半得一仙人托梦。”

  “云乃北宫水神座下。”

  “他嘱托贫道,曰近来有紫清阙中云华真女临凡降世。”

  “托为人皇之女,施泽万民。”

  “然而此女命中有一劫难,我赐你仙法。”

  “你当救她于危困。”

  “待到虚星归位,可使她重返红尘。”

  “贫道不敢怠慢,后来。”

  “果然有清绥公主蒙受不白之冤,几近殒命。”

  “贫道依仙人之法相救,携她避隐山中。”

  “近来夜观星象,知是真女入世之时。”

  “隧入京城,上告官衙。”

  “以闻奏天子,洗除冤屈,迎回公主。”

  众人听罢,有啧啧称奇者。

  有长吁短叹者,更有潸然泪下者。

  那皇帝隧又急忙遣鸿胪寺丞,来云章观宣旨。

  敕封我为长公主,迎我回銮。

  我拜谢了,却只是坚决推辞。

  “当时贫道得仙家相救,已立下誓愿。”

  “侍养三清,了此残生。”

  “至于离此清境,重返红尘,是万万不能了。”

  那鸿胪寺丞奈何我不得,只能回去呈禀。

  皇帝遣了愈加隆盛的仪仗,又亲笔写了诏谕。

  言辞恳切,叫我回宫。

  我执意不回。又如此往来了几趟,我终于长叹。

  “皇兄如此顾念我。”

  “君臣之情,兄妹之谊,到底难以割舍。”

  那鸿胪寺丞长吁一口气。

  我盛装华服,登上轿辇。

  一行仪仗逶迤而来,先进京城,再入皇宫。

  金吾迎列,青琐门开。

  趋于丹陛,宣入金銮。

  朝见天子,百官参拜,倒很是风光。

  我那不中用的皇兄,从龙椅上走下来。

  泪光莹莹,搀着我的手。

  “皇妹受苦了!”

  我冷眼看他,衮冕之下,如一段朽木。

  我心里暗骂,面上泣涕涟涟。

  “但见皇兄龙体安康,洪福庇佑,臣妹万死不辞!”

  迦蝶的故事编得不错,阵风般传遍域内。

  在如今火燎洪流的大虞土地上,人们偏爱这故事。

  我命人启了从前母妃的华琅宫。

  尘封多年,无人问津,已是荒草萦蔓,蛛网缠覆。

  我找到一面我从前爱照的镜子。

  果然也锈迹斑斑,铜华暗涩。

  这镜子却不是母妃喜欢的。

  母妃信佛,常说镜中无非色相。

  我本想让人去重磨了来,想一想,却作罢了。

  冬日仿佛很快过去了,地上冒出星星点点的翠意。

  姜祐定了死罪,我最后去看他一次。

  他罩在素白囚衣下,一身伤污。

  阖着眼,很安静地,不知昏着还是睡着。

  像一滴清水落在囚牢之底。

  我坐了他身边,直到他醒来。

  “……殿下。”

  他喑哑得好似喉间埋了沙,几乎发不出声音。

  我执起他冷得灰白的手。

  “老师,其实我不想让你死的。”

  “死了,多没意思。”

  他动了动唇,似想说什么,可是脸已冻得僵了。

  我伸手去捂住他的面颊。

  “你是太傅。本朝还没有杀帝师的例子。”

  “殿下,不必……。”

  他渐渐缓过来。我无端地恼恨。

  “严朔倒是很想让你死。”

  “我和他要成婚了。”

  他看着我,受尽折磨的眼里透出点悲凉。

  竟又透出点希冀,良久,他只很缓很吃力地说。

  “罪臣早已将性命交付殿下手中。”

  “今身受鈇钺,死而无悔。”

  我瞪着他。

  “姜祐,你不要觉得,你死了,就可以……。”

  我胸腔里蓦然涌上一阵酸楚。

  “……就可以和我两清!”

  “我会一直记恨你。”

  走出牢门的时候,我听见他低低地唤了一声竺玉。

  我心里一刺,却没有回头。

  严朔开始信任我了。

  不知道是我演得太好,还是他太自负。

  他在京城以南别筑宅邸。

继续阅读:卷二百一十四•摩咪摩咪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宫斗?我要的是君临天下!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