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隅新篇开说。
夏西洗耳倾听。
身为大庆国唯一的公主。
我与皇兄一母同胞。
自小万千娇宠。
未曾有过所求不得之物。
而此刻。
我正少有的。
对着一直疼我的皇兄发脾气。
“为何不让我嫁他?”
“他是安国公府世子。”
“我嫁与他,皇兄不是更有人可用?”
我素日脾气温软有分寸。
更极少谈及朝政。
但此刻,却也顾不得这许多。
我自幼同宋年一同长大。
早就在心中认定了他。
而今日皇兄却告诉我。
我不能嫁他。
我怎能不气?
皇兄无力的躺在椅上,似有些无奈。
“明瑰,慎言!”
我瞬间息声。
皇兄唤我明瑰时,便是动了真气。
可我实在不甘。
便只忍着泪倔强的站着,不愿回去。
皇兄揉着眉头。
终究不忍看我难过,软了语气。
“好了,朕只是说要再想想。”
“何曾说过一定不许你嫁他了?”
“你且先回去,容朕再想想。”
我知今日不会再有结果。
便只好不情愿的行礼退下。
宋年正一脸愁容的,站在御书房外等我,
看我也满目愁怨,便知皇兄没有松口。
我想,皇兄不会让我难过的。
虽然我不知道他要考虑什么。
但我知道,他是一国之君。
同时也是我的哥哥。
我向来没有皇兄聪明。
他要想的东西太多,我只管等着就是。
他必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宋年已经十八岁。
颇有他父亲,宋老将军的风范了。
此刻即便心中憋闷,还是笑着安慰我。
“皇上定有他的顾虑,我们等等便是。”
他压低声音,带着笑道。
“我是非你不娶的,你不必担心。”
我羞恼的瞪他。
“谁要嫁你,我有什么要担心的。”
“分明是为了全你的心意罢了。”
他爽朗的笑开。
我也假装看不见,他眼底的那一抹愁绪。
我今岁十六,本该是定亲出嫁的年纪。
皇兄却迟迟不说话。
莫名的,我心里泛起了一丝不安。
我十五岁时,皇兄知我嫌宫中规矩多。
便另赐我公主府,偏爱的明目张胆。
公主府华丽。
此刻的我,却无瑕欣赏府中的假山水木。
满心都是焦躁难安。
宋年来见我时,总是避开人翻墙进来。
我曾问过他,大庆国民风开放。
他好好的正门不走,为何总学登徒子翻墙钻洞?
宋年说。
他知他心中只有我,也定会娶我。
可未名正言顺前,他不能让别人说我半句不好。
他是少年,也是君子。
少年意气风发,君子举止冒昧。
但也为我考虑。
宋年,心中有我。
这样的他,此刻正顶着翻墙时,不小心踩滑的枯草。
傻笑着对我说。
“无忧,我又去求皇上了,皇上应我。”
“待我立下军功,我便可以娶你回家。”
我心下一软,抬手为他摘下枯草,笑着道。
“满头大汗,像什么样子?要你立何军功?”
“皇上要我领军出兵,西征凉国。”
我动作顿住,怔怔的看着他。
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凉国兵强,大庆向来尽量避免与之相战。
可皇兄此时以此为条件,究竟是何心思?
是真的想与凉国相争,还是。
只是为了阻止我与宋年成婚?
我心中焦虑,勉强道。
“西凉国强兵壮。”
“就算是宋老将军亲自披甲上阵。”
“也难说能与之一战,何况你尚且年轻。”
“如何能领军出兵?岂不太过危险?”
宋年沉思良久,才笑道。
“无忧,我本就是将门之后。”
“无论如何,终日是要为国征战的。”
“君有命,臣不得不为。”
“只是这一次的君命,或许是难为了些。”
“可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大庆。”
“我都不得不领命。”
我轻咬红唇,不知再说些什么好。
但我知,若我不去问个清楚。
怕是直到宋年离开,我都难心安。
我再入勤政殿,求见皇兄。
大概是知道我为何而来。
皇兄见了我便叹了口气,低声道。
“无忧,你且坐下。”
“你想知道的,朕今日会尽量告诉你。”
我依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再犹豫。
“皇兄,无忧有三问,望皇兄告知。”
“一问,为何不让我同宋年成亲?”
“二问,西凉兵强马。”
“我大庆尚不能与之相战。”
“皇兄为何此时突然要出兵?”
“三问,出兵也罢,如此动摇国本的大战。”
“理应让更有领兵之能的老将上阵。”
“这样才更有把握,却为何……让宋年前去?”
言毕,我规规矩矩的坐在下方。
静待回应,而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笑起来。
只是这笑里,有几分我不熟悉的情绪。
“无忧长大了,更沉得住气了。”
“以前,便是要个玉如意不得,也要生半天闷气。”
“如今也能心平气和的询问缘由了。”
“无忧,朕意在开疆扩土,区区西凉何所惧?”
“宋年尚年轻,该去好好历练。”
“他替朕去探探西凉的兵,也算给他个立功的机会。”
“不然把你交给他,朕不放心。”
“你便等等,也该信他能做到。”
“只三年,三年后他便已弱冠。”
“届时他军功在身,赐婚便水到渠成。”
我望着他,像刚认识他一样。
从前的皇兄,从不会让我等。
更不会,拿宋年的性命去试西凉的国力。
宋年自小同我们一同长大。
我不知,皇兄何时开始,对他竟半分情谊也没有了。
我知,宋年西征,势在必行了。
他离京是在这一年初秋。
自那日我从勤政殿出来,至今已经三月有余。
这三月,宋年得空便翻墙进来。
同我闲话,又或是我让婢女为我扮成男子。
与他一起,去民间同游。
感情一日日的加深,所以分别愈发难舍。
他带兵离开这日,下了雨。
风雨飘摇中,我见他身披铠甲。
一身戎装,骑上他的追风,便再也没回头。
他说过,若回头,便走不了了。
他放不下我,正如我此时。
想抛下一切随他去一样。
我到底还是老老实实的回了公主府。
本该去宫中向太后请安,但我实在疲乏。
便遣了婢女去回话。
宋年走时,同我说。
皇兄是有难处的,他是一国之君。
有太多不得已,我须得体谅。
我抿唇不语,我不会怪皇兄。
可勤政殿一谈,我实在对他有些陌生。
便只好躲着。
皇兄何等敏锐,七天后,他便宣旨让我入宫。
这下不去也得去了。
这次是在御书房。
侍候的太监都被他遣了出去。
我不知他要说什么,只垂首安安静静的等着。
“无忧,你在怪朕?”
“无忧不敢。”
他静了片刻,又道。
“宋年已经到了边界处。”
“不过,暂时不会出兵,只在养精蓄锐。”
我按入掌心的指甲渐渐松开。
面上依旧恬淡。
“皇兄安排得当。”
“无忧。”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要耍性子,国之大事。”
“你不应该在此事上,叫朕为难。”
我抬眸看他。
“皇兄,无忧心闷,却并没有质疑皇兄。”
“此乃是人之常情,皇兄也要左右吗?”
他顿了片刻,才道。
“罢了,你心情不好,不说这个了。”
我不语。他却突然道。
“无忧,你可喜欢塞外风光?”
我不懂他为何问起此事。
只像往常一样淡淡笑着。
“塞外风光极美。”
“若是有朝一日能去看看,也是极好。”
他似乎浅浅的松了口气,笑意又添了几许。
“会有日子可去的。”
我轻声应是,缓缓退下。
宋年不在的日子,很难熬。
公主府的后花园。
一草一木,都是宋年帮忙安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