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令她不愿承认的一个事实是，如今她与他之间，好像已经不只是身体的羁绊了。
她喜欢他们漫无边际地谈天，聊电影聊人生；她喜欢他们一起吃饭时，单纯享受食物的滋味；她喜欢饭后，他牵着自己的手散步，像每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她在那时候好像突然理解了一个词——“被爱的虚荣”，好像有人爱着自己，自己就会如何特别一样。
无论如何，他们好像日常的瞬间越来越多。那天程桥的骨头汤又做多了，饭后林忧便陪他一起去附近公园喂流浪狗。这边天气好的话，会有一对对的老人在跳交谊舞，晚风伴着舒缓的音乐，惬意又浪漫。
当然年轻人更多只是跑跑步、遛遛狗。程桥也早就在这边混得很熟了，看着那几只开心对他摇着尾巴的流浪狗就知道了。那些狗吃得欢实，程桥亲昵地摸着他们毛茸茸的头和后背，一副熟络的样子。
她知道程桥向来很喜欢狗，以前家里还养过一只金毛，陪伴过他许多年。他分享照片时眼神都是闪闪发亮的，就好像现在一样。“阳光开朗大男孩”，脑海里蹦出这支洗脑的旋律时，她忍不住“扑哧”乐出声来，这也引来了程桥的注意。
“要不咱们也养几条狗吧？”程桥突然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林忧，那眼神无辜又可怜，林忧差点就心软了。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养狗的话，每天得溜、得喂吧，得洗澡，还得打疫苗，万一乱叫乱咬，能顾得过来吗？”
“我都观察了好久了，这些狗很乖的，怎么逗都没事。”程桥一脸自信地举起手里的肉骨头，画着圈逗弄起那些流浪狗来。
看着他像个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幼稚鬼一样，林忧轻笑：“话别说太绝对。”
林忧话音未落，一只狗就扑到了程桥身上。
“啊！”程桥的惨叫声划破了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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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医院处理完伤口，已经是深夜了。医生给程桥的三角肌打了一针狂犬疫苗，叮嘱了注意事项后，就去忙着写处方开药了。
林忧无奈地看着程桥，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这一年多咱俩都进多少次医院了。你说是我克你，还是你克我啊？”
程桥笑得轻松：“咱俩都是铁打的硬命，就硬碰硬，千锤百炼、百炼成钢吧。”
“你这中文进步不少啊？”林忧嘴上仍不肯饶人，“还笑，让你没事儿去招惹流浪狗，那能随便逗吗？”
“狗能有什么错呢？错就错在我没有充分取得它们的信任，还是得多点时间相处……”程桥好像生怕林忧对狗有心理阴影似的，极力推销着，“你想想，你一打开门，它们就能凑过来接你，毛茸茸的，手感多好。”
其实这件事是不需要林忧同意的，不知道程桥为什么有点撒娇意味，甚至勾起了她的手指，轻轻摇动起来。
看着程桥可怜巴巴的表情，林忧故意笑着碰了碰他刚包扎好的地方。程桥一面强忍着疼，一面毫不气馁地继续试探：“要不咱们就先养一只？”
林忧顿了下，轻声劝解：“那至少住所得固定下来吧？搬来搬去的，不太方便。”
程桥也被这盆冷水泼得恢复了理智：“嗯，也是。”
程桥低头把衣服整理好，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
感觉空气有些憋闷，林忧走到窗前，把窗户推开得更大些，让凉风灌了进来，人也清醒不少。
良久，顺着方才的话，林忧幽幽开口：“那你有想过要定下来吗？”
“你也知道我爸妈的那些事儿，我不太信任婚姻。”程桥的态度坦然而坚定，反倒显得林忧的试探太过小家子气了。
林忧笑着接过话头：“是啊，婚姻也不代表幸福的终点，更可能是悲剧的开始呢。”
她语气轻松，好像方才自己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程桥想了想，再度酝酿着措辞：“我不是说自己绝对不会结婚，只是忧忧，你也清楚，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我连自己五年后十年后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这时医生突然拿着单子回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医生把单子递给他们：“去开药吧。后面还有四针，去预防接种门诊打就行。”
“我去吧。”林忧抢先接过单子，飞快地走入黑暗的走廊。
林忧知道，他在提醒自己，不要沉迷，不要指望他承担更多，他们之间，一开始就应当清清楚楚的。
这不禁令她感觉到一种寒意从心底生发，瞬间遍布全身。
她想起刚回城里父母身边的那段时光，家里死寂一片，父亲总是板着脸，吃饭也不许发出声音。林忧只能小心翼翼地压抑住自己所有的欲念。父亲教她要收敛情绪、低调驯服，不可攀望一切不属于她的奢华，无论物质还是情感。
于是离开那个家后，她才更渴望上演一场光芒万丈的爱情大戏，好让年少时的缺憾都得以补足。她不停追逐着被爱的错觉，那是久未满足的虚荣心终于奔涌而出。
如今，他亲手打碎了这个梦，是时候醒了，林忧提醒着自己，或许阿秋说的对，上头可以，别太久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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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林忧没有再找过程桥。就算程桥偶尔给她发消息约见面，她也会找各种借口推脱，有时候是身体不适，有时候是要赶稿，实在找不到了就是睡着了没看见消息。再然后，林忧因为弹窗，需要居家隔离两周，虽然她宅惯了，但前几天还好，时间久了也难免焦躁。
而不等她放出来，北京城就迎来了空前严格的隔离措施，整片整片的街区被封锁。程桥如常汇报着，他们那边也不允许出租车进出了。所以在林忧重获自由的时候，她并没想到程桥会来找她。
程桥骑了三四个小时的自行车，绕了半个北京城，就这么突然出现在眼前。他甚至在路过她的旧址时，还特意去外带了她喜欢的罗勒鸡肉披萨。
林忧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放他进来，程桥却并不难为她，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知道你憋了很久，一起出去透透气吧。”
他们在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些低度数的酒水，然后就在附近河边坐下。
暗蓝色的夜晚，河面映着点点灯火，随水波摇曳。光影交叠，他的侧脸落于眼中，只觉得恰到好处，竟像能生生楔到她心坎里似的。
那一刻，她全部的想念都有了具体的形态。
晚风带着些许暖意，将他们柔柔包裹住，好像一切都慢下来了。他们静静地吃着东西，偶尔漫无边际地聊几句，交换一下近来看的书，谈谈哲学，谈谈宇宙人生。从塔可夫斯基的信仰之美延伸到日本当年“太阳族”的精神坍坯，再聊到如今东亚的发展困境，从重型黑洞种子溯洄到宇宙大爆炸之前的初代恒星，他们的思维自由而广阔，尽情在黑夜里畅游。
这一次无关欲望，他们就像阔别许久的老友一样，分享着彼此的感受，轻松自然，却又那么契合。
果酒香甜，带着冰镇后的清冽，让人从内而外的舒爽。微醺的瞬间，她觉得他们之间好像又多了点什么。
“林忧，其实我们来日方长。”
他的呢喃声轻轻散在风里，却落在了林忧心上。
月光洒在水面上，细碎成如银星海。她微微眯起眼睛，只觉得今晚这月色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