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折腾了一晚上，颜书诺终于送走了萧辰等人。她独自一人走到笑笑曾经住过的卧房里，坐在她的小床上发呆。
她的计划目前进行的很是顺利，不出意外的话私盐的管理权过几天就能到她手中，后续便是将这份生意转交给父皇。这便是萧家的第一份有力的罪证。
但颜书诺心里还是空落落的，眼睁睁地看着杀害自己妹妹的凶手被赵员外抬走，她还要顾全大局的让他们完好的离开。
她这么做真的没错吗？颜书诺陷入了深深的自我纠结中。深如远山黛的眉毛深深地蹙了起来，原本清澈见底的眼神里此刻却蒙上了一层灰暗，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颜书诺独自坐在黑暗的房间里，也不点蜡，就只是借着月光扫视着笑笑卧房里的物件儿。墙上挂着的五彩年画，是她与笑笑在父皇的御书房书案上一笔一画做出来的，上面承载的全是她与笑笑的美好回忆。
床上摆放着的是笑笑每晚抱着睡觉的小猪抱枕，没了它笑笑根本睡不着觉。颜书诺还记得那次下人悄悄拿去洗了，笑笑不知道以为弄丢了，整夜都在哭闹，最后还是颜书诺抱着哄了好半天才入睡。
颜书诺想起往日与笑笑的点点滴滴，笑意渐渐浮上了眼底。可在环视了一圈房屋后，她的眼底涌出泪花来。颜书诺拖着沉重缓慢地步子，走到笑笑的小床边，指尖也跟着划过每一处她经过的地方。
她坐下身，将毫无粉黛修饰的脸庞埋在笑笑的软被里，清新的皂角味道扑面而来，给了颜书诺片刻的平静，就像笑笑还在她身边一般。
“主子。”凤佑轻轻敲了敲房门，轻声呼唤着颜书诺。凌烟阁的所有暗卫现在都笼罩在一股难以言状的悲苦中，每个人脸上都是一片愤懑与悲痛，连往日里只有一副表情的凤佑也不例外。
颜书诺轻轻抬起身子，在黑暗中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何事？”
“主子，笑笑的尸身已经处理好了。”
颜书诺打算将笑笑的尸首带回凌烟阁埋葬，毕竟那里才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为了保存笑笑的尸身，她特地寻找了一位江湖上闻名已久的入殓师，他有一套独特的防止尸身腐烂的方法，最长可以保持一个月的时间。
“马上就要封棺了，您要不要再去看……最后一眼。”凤佑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低到如蚊子嗡嗡一般。他看得出来颜书诺心情极其消沉，刚才她强撑着与萧辰几人周旋，已然是耗费了大部分的精力。他十分害怕自己的话会再次勾起主子的伤心事。
颜书诺的心剧烈的跳动着，这就是与笑笑的最后一面了吗。“出去吧，一会儿我就去。”颜书诺喉头滚动着，在凤佑面前强忍着自己想要哭出来的冲动。“让他再等等，等我到了再封棺。”
透过黑暗，凤佑在房外只能看见床边颜书诺的一个轮廓，那身影突然沉了下去。落在凤佑耳朵里的话也带上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哭腔。
“是，属下这就去。”凤佑的嗓音也略带哽咽，冲黑暗中的颜书诺郑重鞠下一弓，然后吸着鼻子离开了。
听到凤佑走远的颜书诺，终于松下一口气来，疲惫的身子瘫倒在笑笑的软被上。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与萧家的生意往来。
颜书诺的太阳穴又疼了起来，一跳一跳地像鼓鸣一般，震耳欲聋，连带着她的脑袋也疼了起来。
她闭起双眼躺在踏上，祈祷着这阵疼痛赶紧过去。这个紧要关头，颜书诺一点问题都不能出，一刻也不能放松。
光洁如白玉的脖颈与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一会儿竟然浸湿了颜书诺的衣裳。她突然回想起来，前段日子她总是会从睡梦中惊醒，起来后便是一身的汗水，如同刚洗过澡一般。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这个老毛病又复发了。颜书诺没有太过在意，只当是因为太过悲痛而引起的生理反应罢了。
颜书诺在床上躺了半晌，脑袋里的疼痛不减反增，颇有冲破颅顶的冲动，就连翻个身也会疼得低吟出声。她想尽力缓解这份痛楚，眼部肌肉微微发力，连带着鼻子也皱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双大手覆上了颜书诺的额头。那双手先是抚平了她紧蹙在一起的眉毛，再轻轻撩起袖子一样的东西，擦干了她额头上的汗珠。再顺着她优雅好看的眉形划到太阳穴的地方，用着适中的力气缓慢打圈按压起来。
空气中飘来了龙涎香的气味。每次秦铭夜穿朝服时，身上就会带有这样的气味。
“你怎么来了？”颜书诺知道他是秦铭夜，便没有挣脱也没有睁眼。她实在是太累，正好秦铭夜的按摩手法很是有用，疼痛被缓解了一大半，索性就让他继续按着。等这阵痛楚过去之后，再去笑笑那里。
秦铭夜指尖慢慢用力，用着颜书诺最喜欢的速度和力道按压着她的太阳穴。“我来看看你。”他的声音里满是疼惜。
自颜书诺从堂厅里出来后，秦铭夜就一直悄声跟在她身后，生怕她出了什么事。他没有选择上前，而是一直在她身后默默守护着，因为秦铭夜知道，现在的颜书诺需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累吗？”秦铭夜接着问她道。适才在堂厅里，他们三人商量计划时，颜书诺只讲了计划的前半部分，还未来得及说完全部，萧辰就带着赵员外和孙满回来了。他们不得已中断了谈话。
但是仅仅只是听闻了这庞大计划中的一环，秦铭夜就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替颜书诺心疼地厉害。她一个女子，何苦要被拉入这场权力斗争中来。
颜书诺摇摇头，苦涩地笑了笑。她没有回答秦铭夜的问题，而是反问他道：“你说，若是笑笑泉下有知，发现我这个当姐姐的居然不去为她手刃杀人凶手，反倒在这里用她的死来布局，她会不会很伤心啊。”
“不会的。”秦铭夜回答的很快，“不会的。”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的声音更加坚定了。
“笑笑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我想她会明白你的一片苦心。”秦铭夜顺势坐在床边，低柔地说道：“虽然你没有直截了当的杀了赵月，我也不知道你全部的计划，但我明白你坐着一切的目的。”
没错，颜书诺这个计划的重头戏还在后面呢。她要的不仅仅是赵月一人的性命。
“你知道吗，我今日见到赵月的时候，简直恨不得能亲手杀了他！”颜书诺忽地睁开双眼，仇恨渐渐爬上了她的眼珠。她的脑海中又回想起笑笑死去时的惨状。“如果杀了赵月就能让笑笑起死回生的话，我现在立刻就去将他千刀万剐！”
秦铭夜用手指按住了激动地颜书诺，指尖动作的更快了。“我明白，我都明白。”
“但是你忍住了，你做的很好。这会儿留着赵月的小命，是为了日后让他付出更大的代价，不是吗？”秦铭夜知道颜书诺心底的想法。
‘“当然。”这将是赵月在这人世间最后的几天“快活”日子。颜书诺的眼神仿佛来自地狱，审视着脑海里那几个罪人的模样。
温暖干燥的手掌心突然遮住了颜书诺的视线。“不要露出这样的眼神，我会心疼。”
“天塌下来了也有我顶着，有什么事知会我一声就行，不要把我蒙在鼓里，更不要自己抗下这一切。”秦铭夜俯身抱住颜书诺，低声颤抖地说道。秦铭夜总觉得颜书诺像一阵清风一般，让他摸不透也抓不住。
每每想要靠近颜书诺时，秦铭夜总会觉得自己跟不上颜书诺的步伐，不仅仅是思想上的。更有行动上的。秦铭夜认为颜书诺真是他这辈子见过最传奇的女人，有远见、有胆识，还有一身正气与傲骨。
这般优秀的女子出现在他眼前，竟让功名远扬的秦铭夜也生出一些自卑的情绪来。所以每当颜书诺自己有心事不愿说话时，他总觉得自己是那个被排除在外的。这种不被心爱的女人所需要的感觉，秦铭夜再也不想体会到了。
颜书诺察觉到了秦铭夜话语中的委屈，自知可能是哪点忽略了他，便主动开口道：“想不想知道我后面的计划。”
“嗯，你说，我听着。”秦铭夜用极尽温柔的声音回应着她。
“我从来都不是个信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人。”颜书诺的眼中闪出敏锐的目光，“什么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我才不信奉。若是等到被害之人尸骨无存家破人亡了，这份正义才姗姗来迟，那么它还能告慰亡者的灵魂吗？”
“我要的是除恶务尽，我要他们当下就付出代价，我要让他们知道伤害我身边至亲之人的代价！”颜书诺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赵月我是一定会杀的，他那般折辱笑笑，我若是轻易放过他，又怎么对得起笑笑！”
颜书诺用了半天时间想出了这个完美无缺的计划，包括其中各项可能性的发展结果，她都在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推演过不知多少遍。“而后便利用赵月的死挑起萧辰与赵员外之间的矛盾，将他们逐个击破，届时萧辰在燕州城孤立无援，要抓住他的把柄简直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