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茶香漂浮在室内，微风卷起桂花香气，稍稍吹散了秦铭夜郁结的心情。
今日怎么会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呢。
秦铭夜追悔莫及。她应当对我很是失望吧。
“四殿下，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顾墨推门进来，见到屋内只余他一人，便问道。
秦铭夜听到门响猛地睁开双眼，在看到进来的并不是那个人后，眼里失望一闪而过。
“他们去找豆子了，我歇个一时半刻便去。”
现在过去，颜书诺恐怕会直接走开吧，还是不折腾她了。秦铭夜苦涩地想。
顾墨从秦铭夜紧皱的眉头便猜到他刚刚误会了诺诺，此时正在后悔呢。
顾墨从袖中抽出一张纸，叠好递给他。
“这是什么？”秦铭夜顺势接过。
“给诺诺改进的药方。”顾墨想帮他们化解矛盾，好让诺诺婚后的生活不那么难过。
“交给你，你替我们好好照顾诺诺。”他从桌案下拿出一套笔墨，铺展在桌子上，“我再记些平日该注意的地方写予殿下，再搭配着改进的药方使用，相信诺诺短时间内胃疾应该不会再犯了。”
秦铭夜心中一喜，但又很快陷入担忧之中。
“我今日对她态度如此恶劣，她还会接受我的好意吗？”
在破庙外那番话，饶是秦铭夜自己听了都刺耳扎心的很，更别提诺诺一个女孩子了。
顾墨停顿半刻，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不了解她，她就是那种你对她好一点她就会对你掏心掏肺的性子。四殿下若是肯跟她好好解释，她一定不会计较的。”
“看得出来，诺诺对你很有好感。”顾墨吹干墨渍递给他，“矛盾总得解决不是，毕竟是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人。”
一辈子，多么美好的字眼。秦铭夜摩挲着宣纸，他这么一个糟糕透顶的人，也配拥有吗？
傍晚的燕州城逐渐被夕阳笼罩，没有了午间的燥热，商贩与行人们热闹起来。
书商见昨日新话本卖的好，便让店里伙计连夜赶制了几百本。却没想到今日城中的风向又变了。
“什么恩爱夫妻，我呸。”路过的行人瞥见摊子上的话本，愤恨地骂了一句。
与他同行的女人赶忙拉住他，四下看看后贴到他耳边说：“这话还敢在外面说，小心被有心人听了去！”
书摊老板看着她提着男人的耳朵离开，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快快，把这些书都给我撤下来！”
伙计赶忙动作，却又停了下来，“那这块儿要放什么书啊。”
老板转转眼珠子，突然灵光一闪，捻着胡子说道：“就放咱们威猛无比的萧二公子！”
萧二公子为民除害的故事，百姓看都看不厌，摊子上放他的话本总不会出错。
老板对自己的决定很是满意。
秦铭盛走进院子里的小厨房，看到他四哥还在里面。目光紧盯着灶台上的碗。
“四哥，药不是已经煎好了吗，怎么还不给四嫂送去？”
碗中药汁散发着浓厚的热气与苦味。
秦铭夜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盯着那碗，面上还露出几分退却之色。
“四哥，你该不会是怕了吧。”秦铭盛猜到了他的想法，故意激他。
“本来就是你误会了四嫂，这会儿还不愿意承认错误。”他略显失望地摇了摇头，“啧啧啧，原来这就是令万千将士景仰的煜王殿下啊，四嫂可真是命苦。”
秦铭夜不是不愿去，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万一她不肯原谅我怎么办？
“我，该怎么说。”他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秦铭盛闻言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思议。
“不是吧四哥，道歉都不会啦？”
“不是不会，我只是…”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期望又忐忑，害怕自己再说错话惹得她不高兴。
“唔我明白了。”秦铭盛恍然大悟，“你是怕四嫂不肯原谅你对不对？”
秦铭夜默认。若是她真的不肯原谅，两人日后要怎样相处。通商药材之事还能顺利解决吗？
秦铭盛看到秦铭夜纠结的表情颇为惊奇，这还是头一回见到他四哥这么患得患失。
“四哥，你现在对四嫂是什么感觉？”他小心翼翼地发问。
秦铭夜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只是觉得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颜书诺总能给自己带来惊喜。敏锐的洞察力，缜密的心思，她好像与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同。不，不是不同，是比她们优秀的多。
还有她皱眉时额头的小凹陷，笑起来眼角的细纹，猫儿一样慵懒的样子，秦铭夜会想起这几日的种种，笑意忍不住从嘴角溢了出来。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一颦一笑仿佛都是按照他的喜好长得呢。
“四哥，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一个人吗？”
“谁？”
秦铭盛嘴角忍不住上扬，“像二营的周副将。”
周副将？那个身长九尺五大三粗，平日里最爱与人单挑输了还要拿头撞树的周副将？
秦铭夜一计眼刀飞过去。
“我的意思是说，四哥你和他谈论自己媳妇的时候特别像。”秦铭盛举起手求饶似的说道：“都是一样满面春风，嘴角含笑。”
“我有吗？”秦铭夜不禁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表情。
“绝对是，我不会看错！”
“四哥你告诉我，是不是有点喜欢上四嫂啦？”
秦铭夜不解道：“什么是喜欢？”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对他提及过这个字眼。
秦铭盛沉吟片刻，努力回想自己曾经翻看过的话本中的爱情故事。
思索一阵后开口说道：“喜欢便是时时刻刻念着她，看到她生病自己会忧心，有任何好东西都想与她一起分享，见到她的笑容比自己开心更重要。”
“看到她与别的男人欢笑自己会吃醋，一见到她心间的烦恼便立刻消散，不忍让她担心、受苦，想时刻让她陪伴在身边，把最好的都给她。”
秦铭盛一口气说完，期冀地看着他。
“竟是这样吗。”秦铭夜喃喃道。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受吗，和自己见到颜书诺时的心境一模一样。
“我先前，从未想过会喜欢什么人。”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我不该把她带进这个漩涡，她不必承受这些。”
“了解完此事，我便会像父皇请旨，解除掉这桩婚事。”
皇家的争斗，无休止的阴谋，秦铭夜不忍心看到颜书诺也深陷其中。
她是那么明艳美好的一个人，怎能被他锁在深宫宅院之中呢。
“四哥你就这样替她做了决定，有问过四嫂的意见吗？”
“什么？”秦铭夜愣住了。
秦铭盛难得正经起来，“倘若四嫂愿意与你并肩同行呢，你就这样替她规划好了一生，一步步推得她越来越远，四嫂会更难过吧。”
“总比丢了性命得好。”秦铭夜艰难地开口。
秦铭盛简直想仰天长啸，沙场上意气风发的四哥哪儿去了！怎么变得如此笨拙怯懦。
“四哥，我的好四哥。且不说以四嫂的聪明才智能不能在这场争斗中存活，就凭四哥你的运筹帷幄和手段计谋，还保护不好心爱之人吗？”
一句话点醒了秦铭夜，是啊，倘若她愿意自己恐怕会拼了命的护她周全。
只是…
“若是她不愿留在我身边呢？若是她已有了喜欢的人我该怎么办？”秦铭夜微微担忧，心里掩盖不住的患得患失。
“交给我吧四哥，我会找机会去问四嫂的。”秦铭盛端起药碗塞进他手中，“那都是后话，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把药给四嫂送过去，都快凉了！”
秦铭夜如梦初醒，拿起碗便朝门外走去。
“要温柔，充满爱意！四嫂不是你手下的将士，快把你阎王似的表情收一收！”秦铭盛追在他身后提醒。
秦铭夜收住脚步，松了松紧绷的嘴角与眉眼，尽量换上一副温和的面容。
“这样可以吗？”
秦铭盛看到他没变化多少的脸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算了，得慢慢来。
“对，就保持这样，声音也要温柔一点，四嫂还病着呢。记得先给四嫂承认错误！”
秦铭夜点点头，转身离去。
留下秦铭盛一人在小院里惆怅，让自己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给别人指导，还真是有点难度。
他拍拍额头，小跑回了卧房，寻出藏了许久压箱底的经典话本，细细研读起来。
颜书诺一回来便把自己扎进浴桶，此时终于洗掉了一身的汗水与疲惫。
她换上一身纯白里衣，随手拿了件外袍披在身上，想到院中透透气。
一开门却看见了正欲敲门的秦铭夜。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你…”
“我…”
两人同时出声。颜书诺笑了笑，“四殿下先说吧。”
秦铭夜清清嗓子，将药碗递给她，“顾大哥改进的药方，让我每日三次煎了药给你送来。”
颜书诺拿起碗在鼻尖下闻了闻，“四殿下把药方给凤宁就好，不用亲自动手。”
说完便皱着眉小口地抿着药汁。
比上回的更苦了。
“不行，我必须亲自监督。”秦铭夜拒绝把药方交出去。又突然想起九弟说的要温柔一些，复又重新张口，“我的意思是，亲眼看到你喝下我才能放心。”
颜书诺惊讶地抬头与他对视。
秦铭夜看到她紧皱的眉头，便知道这药材是极苦的。
他在袖中摸索一阵，终于寻到一样东西，犹豫片刻后在她面前摊开手掌。
“吃点这个，会好受许多。”
颜书诺低头看去，是一袋糖豆。
冷硬的大将军也会随身带这种东西吗，想到秦铭夜身穿战甲在大军前面无表情的吃着糖豆，颜书诺忍不住笑了出来。
秦铭夜见她脸上终于绽出了笑容，微微松了口气。
他接过空碗，捏起一粒糖豆郑重其事地放在她手心，“吃吧。”
颜书诺忍俊不禁。
秦铭夜以为她是在笑自己，他觉得有些窘迫，偏过头去不敢看她，“特意给你买的，觉得好吃我再去买。”
“谢谢你。”
秦铭夜难以置信地转过头，“什么？”
“谢谢你，这么照顾我。”颜书诺郑重其事地说。
“我今日那么对你，你还…”
她不说话，只是满眼柔情地望着他。
秦铭夜被看的心里酥麻，快要承受不住了，只好掩饰地开口：“盯着我做什么？”
颜书诺瞥到他微红的耳尖，鬼使神差般地问道：“你有尝过这家的糖豆吗？”
“未曾。”秦铭夜摇摇头。
“只是听闻这家店在燕州颇为出名。”
颜书诺闻言点头，又从袋子里捏出一颗放进嘴里。
秦铭夜看着她吃糖时专注的神情，思绪忍不住飘向远方。
原来喜欢一个人时，看她做什么都是甜的。
突然，面前的女人扑到他怀中，柔软的双唇紧贴着秦铭夜，微热的手臂攀上他的脖颈。
一粒糖豆被渡了过来。
手中药碗砸在地上，应声而碎。像是秦铭夜的心中筑起的城墙，被她轻轻一个吻撞得粉碎。
颜书诺微微移开双唇，手臂紧搂他的脖子。
她歪了歪头，露出得逞的笑意，“甜吗？”
秦铭夜怔愣着，望着她唇上的水光和灿烂的星眸。
他用行动作出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