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颜书诺起了个大早，她准备将写好的书册带给秦铭夜，商讨下一步计划。
颜书诺今日穿了条广袖菱纹烟红裙，搭配着精致明媚的妆容，眼尾一抹绯色衬得她更加意气风发。
“四殿下。”她抱着书册走至秦铭夜秦铭盛两人居住的院子，敲了敲门。
院门紧闭，莫非是还没睡醒？
吱呀—一名黑衣男子打开了院门。
“公主殿下。”他见到颜书诺时微微有些错愕，很快又反应过来向她行礼。
右手成拳抵在胸口，左手背至后方。与大楚的见面礼仪完全不同。
男人脸部有一块巨大的烙印，占据了整整左半边脸颊，甚至还烫坏了一半边嘴。
还未恢复好的骇人伤疤加上缓慢嘶哑的声音，整个人显得异常可怖。
颜书诺认出来了，他行的此种礼仪是乌月国特有的“背手礼”，仅有他们国家的奴隶才使用这种礼仪。
这里怎么会有乌月国的奴隶？
颜书诺将疑问埋在心底，耐心发问：“四殿下与九殿下在吗？我有事情找他们。”
男子缓缓点头，眼神透着几分温良无害，“您随我来。”
颜书诺跟在他身后步入小院，前方的男人步履轻快，落影无声，显然是个高手。
她随着他绕过回廊，一阵兵器作响声传入她的耳朵。
原来是在练武。颜书诺心中已了然，难怪七年来能一直保持着不败神话，靠的不光是天资，还有后天的不懈努力。
她对秦铭夜的敬佩之情又增加了几分。
“公主殿下，到了。”男子将她引至演武场后，便退下了。
颜书诺盯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四嫂！”秦铭盛最先发现了她。
颜书诺抬手，冲正在切磋的兄弟二人打了个招呼。
秦铭夜见状立刻脱离战圈，收起佩剑朝她大步走来。
“今日起得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会儿？”秦铭夜嘴角噙笑问道：“用过早膳了吗？”
刚刚酣战一场，他的脸上还带着汗水，倒是多了几分少见的少年气。
颜书诺很喜欢看到他这个样子，眼角也不禁含了一丝笑意。她抱起书册在他眼前晃了晃，“吃过了。昨晚说好的，你忘啦。”
秦铭夜十分自然地接过厚重的书册，牵起她的手走进书房。
“当然记得。”他按着颜书诺坐在书案前的圈椅上，替她细细整理好笔墨纸砚，“昨日不是说要跟着我练字，都给你准备好了。”
秦铭夜翻开一本书册，“这是我这几年闲来无事时抄写的《占经》。”
《占经》？《开元占经》？
“这本书莫非讲的是天文占星之术？”颜书诺惊喜道。
“没错，书中记载了天文星象、气候变化与各地的奇异现象。”
说不定能在此书中找到回家的办法！颜书诺激动不已，“好，就它了！”
秦铭夜见她眼底微微闪光，以为她是爱好此类书籍，便默默记下了她这个喜好。
“我去沐浴更衣，一会儿便来。”
“嗯，快一点。”颜书诺心情大好，又觉得刚才说的话有些不矜持。她清清嗓子，“那个，慢一点儿也行。”
秦铭夜只觉得她可爱得很，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便离开了书房。
“按照昨日的方子煎一剂药送来，再去城里的李记甜品铺买几袋桂花糖。”他出了门吩咐下人办事。
一旁的秦铭盛瞠目结舌，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从小到大，从未见到四哥对一个女人这么温柔过。
他保持着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跨进房门。原来四哥根本不用我教啊，无师自通了都。
“怎么了？”颜书诺好笑地看着他。
秦铭盛神色恍惚地摇了摇头，“四嫂，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四哥这样。”
“那他以前是什么样子，能和我说说吗？”颜书诺很想知道遇见自己前的秦铭夜是什么样子。
也会在别人喝药时递上一颗桂花糖吗？
“以前的四哥整日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很少有人能见到他开心的样子。”秦铭盛陷入回忆，“虽然对身边人都很好，但在某些事上偏执地可怕。”
“总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个。”
他认真地看着颜书诺，“幸亏有你，四嫂。”
“我能看出来，自从你来了燕州，虽然才相识不过几日。但这几天里四哥脸上的笑容比在瑞州时一年的都多。”
“从未见到过他这样开心，没有王爷的虚名，没有仇恨的枷锁。只有和寻常男子一样爱恋一个人时的幸福。”
秦铭盛眉头舒展，满眼欣喜地说完这一番话。
可颜书诺听了却很不是滋味。
他到底背负了多少，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颜书诺心中闷痛，声音低哑地问道：“你方才说道他的仇恨。”她抿了抿嘴，“是与父皇和宜妃娘娘有关吗？”
其实她已经知晓了答案，但她还是想听听其中更详细的因果。
“我也知晓的不多。”秦铭盛凝眉，犹豫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我只知道宜妃娘娘本是前朝皇帝的妃子，父皇推翻暴政登上帝位后，才将她纳入后宫。”
“幼时我听宫中的老人说。”他放低了声音，“宜妃娘娘对前朝皇帝情根深种，被父皇强行封为宜妃还生下四哥，所以对父皇和四哥恨之入骨。父皇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挑拨，竟然相信了四哥不是他的亲生骨肉，这才连带着厌恶他。”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四哥孤零零的一个人，爹不疼娘不爱的，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与不公。”秦铭盛摇摇头，声音沮丧。
“我不相信这些传言，但其中的细节现下应当也没有多少人知晓了。又有谁会在意真相呢？”
颜书诺心中巨震，她也不相信秦铭盛说的任何一种说法。
她是女人，虽然只入宫半年，但她看得出来父皇对宜妃娘娘的偏爱。她也相信从小都视她为亲生女儿的师父，不会将他嫁给一个自己厌恶至极的儿子。
这其中必有隐情。
看来回宫后需派人好好调查一番了。
秦铭盛看到颜书诺眉间隐隐的担忧与悲伤，很是担心。
随即灵光一闪，突然打趣道：“四嫂，你看我四哥，早上才与我切磋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身上汗都没出几滴呢，见你来了便立刻去沐浴更衣，平日里怎么不见他这么爱干净。”
颜书诺闻言笑了笑，她知道秦铭夜的心情，想在心爱之人面前保持自己最完美的形象。
这份真挚只毫无保留地给了她一人。
这样一个人，怎么能不叫颜书诺心疼呢。
她唯一能为他做的，那便是查明真相了。
晃神间，秦铭夜已经回到了书房。
颜书诺迅速整理好情绪，她暂时还不想告诉秦铭夜她准备探查此事。
他换下了最常穿的黑衣，一身白衣翩然，腰间玉佩香囊更显得他玉树临风。
不像是久经沙场的将军，也不像是贵气逼人的王爷，倒有点儿江南大派公子哥儿的少年气息。
秦铭夜伸手招呼下人进来。
在门口等候的下人鱼贯而入，清茶、甜点、糖豆摆满了桌子。
一盘猫爪子样式的点心吸引住了颜书诺的目光。粉嫩的肉垫饱满圆润，看得她心都要化了。
正准备拿一块好好品尝一番，一盏精致瓷碗放在了她面前。
苦涩的草药味瞬间充盈了她的鼻腔。
怎么把这茬儿忘了。
想想未来的“战斗”与迫在眉睫的通商要事，颜书诺微微叹气。
长痛不如短痛。
她毅然决然地端起碗，将药汤大口喝下。
若是以前多注意点儿自己的胃病就好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饿一顿就担惊受怕。
颜书诺正惆怅着，一颗糖轻轻抵在她唇间。
她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
常年在外领兵打仗锻炼出的坚实肌肉，在薄衫下跳动着。
棱角分明的下颌，形状俊美的薄唇，消瘦挺拔的鼻梁。好似画中人一般。
颜书诺看着他渐渐入了迷。
她在猜测秦铭夜是不是在乌月国学过什么勾魂夺魄之术，不然怎么解释自己一看到他的眼睛便失了神。
难道这就是热恋期吗？
还是说我只是个贪恋俊美容颜的俗人？
难道我骨子里是个不折不扣的颜狗？
“怎么愣住了？”薄唇轻启，带起一个弧度。
秦铭夜拇指轻蹭她的唇线，与记忆中一样柔软弹滑。
颜书诺回过神来，吞掉了那颗桂花糖。
双唇温热蹭过他的指尖，在卷走桂花糖的时候还轻轻吮吸了一下。
秦铭夜的心也跟着紧缩。
他赶忙收回手指，一脸云淡风轻地坐在她旁边。
秦铭盛在一旁简直要被惊得翻下椅子。心里的小人儿正捶胸顿足，控诉他四哥简直是见色忘弟。
从前自己生病不愿喝药时，四哥总是无比高冷，甩下一个药碗不说还言辞威胁—“不喝就送你回王都，等着王都里各个大臣请来的媒婆将你家门槛踏烂，铁的也照样烂。”
再不济就直接捏着自己的下巴强行灌下去。哪里会有喝完中药再喂一颗糖的待遇！
四嫂真是惹人羡慕！
“把你狰狞的表情收起来！”秦铭夜瞪他，声音冷峻十分不含情面，“莫非你就是城外山上的豹子精？”
颜书诺忍笑，觉得他们很像凤佑凤宁，亲兄弟一般。
秦铭盛委屈巴巴地撇了撇嘴。
果然，有了四嫂忘了九弟！
还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