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书诺轻捻指尖，闭上眼静听半刻，确认院子里没人后，才伸手推开面前的窗户。
他们透过窗户缝隙向里看去，屋内空空荡荡，除了一张硕大的柜子顶在墙边，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这里白天不可能没有人。”颜书诺亮出指尖给他看，“窗户边是干净的，没有一丝灰尘，说明这处经常有人擦拭。”
这间院子虽然很大，但院内没有任何杂物灰尘，就连杂草也找不到一根。如此注重此处的卫生，除了加工毒药颜书诺想不到别的可能。
“做事这么谨慎。”秦铭夜不解道：“每次用完再放回原处？”
“不可能。”颜书诺摇摇头，“据我所知研制此种毒药的工序十分繁杂，用到的物件也极其庞大。若是每日从别处运来再移回去，那可太浪费时间了。”
秦铭夜环顾四周，点了点头，比寻常高大许多的院门，空气中隐隐漂浮地草药气味，还有地上的车辙印，都不难看出这座院子的用途与他们料想的一样——加工处。
“会不会是今日临时搬到了别处。”秦铭夜抬头看了眼天空，月亮已经被浓厚的云层遮住，不见踪迹，山脚下传来阵阵风声像是孩童在呜咽。
继续待在此处也没有用处，不如再去找找有没有线索。
颜书诺当机立断，“四处看看吧。”
秦铭夜蹲下身耸耸肩膀，示意她上来。
颜书诺乖巧地趴在他身上，感受着男人的动作。
起跳、侧身、下蹲、加速。每一步都稳健无比。
不用自己跑路的感觉真好，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的坐骑，颜书诺心中偷笑。
秦铭夜背着她原路返回，路过一间小院，里面大约有七八间屋子。他跃上一间屋顶，轻声揭下一块瓦片。
屋子里是一个大通铺，二十多个壮汉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鼾声混着汗臭味冲向屋顶。
颜书诺皱皱鼻子，探过头去仔细观察。
睡着的无一例外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脱下来的衣物揉成一团扔在地上。鼾声震天，想来武功都不怎么样。
再看屋内装潢，床铺椅子都破烂无比，比贫苦百姓家都要破上几分。
黑风寨到底是靠什么闻名西北的？
颜书诺回想起在凌烟阁看到的那本档案，里面写到黑风寨寨主赵天虎武功深不可测，手下个个都是精锐，寨子中遍地都是金银财宝，西北的汉子们人人都向往此处。
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甚至可以说和档案中记载的一点边儿都不沾。
那它又是凭借什么手段留住这么多正值壮年的男子？
靠财？
不像，不然也不至于如此寒酸。
靠赵天虎的个人魅力？
颜书诺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能在寨子中行聚众淫乱之事的人，能有多大魅力。
“去赵天虎的住处看看。”颜书诺贴在他耳边说道。
“出了这间院子左转，碰到第一个岔路口右转，会看到一根旗杆上面挂着黑风寨的虎头标识，它旁边那座屋子就是了。”颜书诺记忆惊人，看过一眼的东西便不会再忘掉。
还好凤宁带回来的地图无比详尽。
“这里。”颜书诺拍拍秦铭夜的肩膀，示意他躲在此处。
此处位置极其隐蔽，与赵天虎的卧榻仅一墙之隔，上次凤宁来时就藏身于此，不过当时赵天虎并不在屋内。
二人刚落地，就被一声媚叫吓弯了腿。
颜书诺狠拍额头，怎么把这茬儿忘了，千算万算却漏算了这一步。
她抬头与秦铭夜对视，撇了撇嘴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啊，忘记了。”
自己可是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可面前这个却是个实打实的、被封建思想灌溉着长大的古代人。
听秦铭盛说他还未曾有过心爱之人，想来也从未经历过此种场面。
颜书诺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转移秦铭夜的注意，好让他不那么窘迫，面前的男人却突然低下了头。
“别怕。”
薄唇轻启，热气喷薄在她耳廓，弄得她痒痒的。
一双大手覆上了她的耳朵，冰凉的耳尖瞬间被温暖包围。
颜书诺难得的愣住了。
他是，在担心我吗？我是什么人，我会怕这些？该怕的是他吧！
她悄悄抬起眼皮，顺着男人的喉结往上看，本以为会见到秦铭夜窘迫的面容，却不曾想正好撞上了他的目光。
男人眼神微闪，眼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难堪，只有藏不住的担忧和温柔。
颜书诺的心跳的更快了。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仿佛不受控制地动作。
她踮起脚，学着秦铭夜的口吻在他耳下轻声说道：“你也别怕。”然后慢慢抬起手掌，贴上他的耳朵。
滚烫的耳尖温暖了颜书诺微凉的手心。
屋子外面的山贼尽职尽责的提着灯换班巡逻，屋子里的女人卖力的叫喊着，但也无法打破此刻两人的缱绻。
怎么还没结束。颜书诺略显无奈，因为困倦而带着水光的眼睛望着秦铭夜。
像只受了委屈的喵咪。
秦铭夜喉咙上下滚动，手掌微微用力将她带入了自己怀中。
这下颜书诺是真的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了。额头抵着他坚硬的胸膛，整个世界只余下自己和他的心跳声。
“别害怕。”他又说了一遍。
低沉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闷闷的，她感觉到男人的手指安抚地刮了刮了她的头发。
这也太会撩了吧，快要承受不住了。
颜书诺把脸埋得更深了。
过了许久，响动终于停了下来，屋内脚步声渐渐变浅，秦铭夜侧过头看到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搂着妖娆的女子朝外走去，还不时地伸出手去挑逗女人的下巴。
女人被挠的咯咯直笑，侧过脑袋娇羞地轻锤他的胸脯。
借着门口悬挂的灯笼，秦铭夜看到了女人眉尾的痣。
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待到两人终于离开，秦铭夜拉着颜书诺闪进赵天虎的屋子，暧昧的气息还未完全散去。
颜书诺无暇顾及其他，轻手轻脚的四处搜寻。
屋子中央摆着一张水柳木圆桌，几册书本静躺在上面。
她走近翻开第一本，细细翻阅后颜书诺意识到这册账本就是揭发黑风寨罪行的钥匙！
上面赫然记录着黑风寨与洋人的药材交易明细，甚至还有专业的制药人前来辅导。
下面一本则是记录了服用毒药后，各个“试验品”的反应与改进方案。
他们究竟将人藏在了何处呢？
“他们回来了。”一旁的秦铭夜悄声说道。
颜书诺迅速将书本还原。
“走！”
说罢便抱起她翻出窗户，一路奔出了山寨。
守在原地的秦铭盛见二人安然返回，不由得松了口气。
“四哥，可有什么发现？”
“像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我们预想的加工处里面什么都没有。”
颜书诺紧皱眉头，究竟是谁这么神通广大，在秦铭盛和众暗卫的眼皮子底下送了信儿。
“那岂不是白来了。”秦铭盛很是懊恼。
秦铭夜微微摇头，“没有白来。我们发现了黑风寨和洋人勾结残害百姓的确切证据。”
“太好了！在哪儿呢四哥，让我看看。”
“没拿回来。”
“为何？”秦铭盛一脸难以置信，四哥的武功造诣非常人所能及，怎么会连几件证据都拿不回来。
一旁的颜书诺出了声，“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还没有找到受害的百姓藏于何处，若是此时打草惊蛇，恐怕会伤了无辜之人的性命！”
“是我疏忽了。”秦铭盛挠挠头，自己还是想得不够周全啊。
“走了，换批人来守着。”秦铭夜抱着颜书诺跳下树干，仰头对秦铭盛说：“天亮之前若是赶不回去，萧辰该起疑心了。”
他从马匹侧面暗箱里抽出一条披风，递给颜书诺，“要下雨了，夜里凉，把这个穿上。”
颜书诺吸吸鼻子，确实有点冷了，就顺手接过披风披在了身上。
脖子前的长带却怎么也绑不好。
“秦铭夜，帮我系一下。”她仰着头走到秦铭夜身前。
秦铭夜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自然，立刻停下了整理马鞍的手，转而为她整理长带。
“谢谢。”颜书诺歪歪头对他说道。
灼热的气息洒在他手背上，秦铭夜被烫得一缩，收回了手。
半夜更深，雷雨伴着闪电降临在燕州城。
颜书诺往他怀里缩了缩。
胃有些微微受凉，一抽一抽地疼，她抬手轻按胃部。
“胃又不舒服了吗？”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难掩关切。
“还好，只是受了点凉。”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脆弱了，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干燥温热的大掌覆上了她的胃，男人的体温比她高上许多，此时正透过单薄的夜行衣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她体内。
颜书诺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暖水袋，还是智能的。
第二日早晨太阳照常升起，整座燕州城像被洗刷过一般。
砍柴的樵夫路过城郊，看到黑烟在远处升起。
“不好了，死人了！”
樵夫扔下担子，没命似的跑回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