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书诺握着茶盏的手停在半空，“四殿下不再考虑一下？”
自己的名声一向不好，外人碰到她躲都来不及，竟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爽快。难道他也是在赌吗？
“就如公主所言，一条绳上的蚂蚱，还分什么你我。”
秦铭夜低声笑了笑，本就低沉的嗓音现在变得愈发磁性。他拿过颜书诺手中凉透的茶盏，替她换上一盏温水，复又塞回她手中。
相敬如宾互不干涉，这便是他心中所想的这场婚约最好的结局。
手心被填满，茶盏的温度顺着胳膊爬上她的心头，周身都暖洋洋的。
颜书诺突然觉得外袍有些多余。
“不问问我想要什么？难道四殿下不怕其中有诈吗？若我也是那作奸犯科的小人，四殿下又当如何？”她探究地看着秦铭夜。
“公主不会的。”
“殿下又如何得知，坊间可都传我是个好吃懒做一事无成之人。”
“不从他人口中了解一个人，这是公主的原话。”秦铭夜望着她，笃定的说道：“从你的诗句你的品味，都能看出公主不是俗人。我也相信公主的为人，否则江盟主不会将阁主的位子交予你。”
颜书诺弯了弯嘴角，心中稍稍泛起波澜，端起茶盏与他碰杯，“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侯府深处的小院内隐约传来交谈声，灯笼下只模糊看见两道人影。
“公子，小人派人去拿了药渣，已经送给大夫看过了，确实是治疗胃疾的良药。”
“嗯，办得不错。”一道男声响起，“译者找好了吗，不出五日使臣便要到了。”
“公子放心，人已经找好了。是赵年的亲弟弟，绝对信得过。”另一道男声稍加尖锐。
“孙满和赵寨主那边要加快进度，上面又来人了。”
“小的立刻派人去催，绝不会耽误了日子。”
夜正浓，两人的说话声渐渐隐匿在风中。
“既然是合作，那我自然也要拿出我的诚意。”颜书诺脱掉外袍从怀中掏出一叠纸，老神在在地开口。
傍晚凤宁从黑风寨折返，带回了这个。
颜书诺走至桌案前，打开纸张铺在上面。这叠纸铺开来足有半张桌子那么大，夜风微卷，她随手拿起桌案上的书本压在纸张四角。
不经意间瞥到了那本书的名字——《昭仪公主的二三事》。
颜书诺满头黑线，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冷酷大将军也会看这种书吗！
她又翻开第二本，很好，《家中妻子宛如昭仪公主，你该怎么办》。
第三本《细说那个搅得飞鸾宫鸡犬不宁的盟主义女哟》。
《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王妃之反面教材》
……
颜书诺从未见过如此狂野直白的起名方法。往日里编排她的话本倒是不少，大楚民风向来如此，加上她闲来无事时便经常打发人去街道上寻最新的话本来看，便从未制止过。
不过她从未关注过话本的名字。
却不曾想民风竟如此彪悍！冷酷战神居然有这样的爱好！
她忍不住看向秦铭夜，眼中的战神形象渐渐崩塌。
“咳，管家送来的，我还没看过。”秦铭夜自知理亏，掩饰的揉了揉鼻尖，作势拿回那几本书。
还想拿回去偷偷看！
颜书诺打掉他的手，将书卷八卷八塞进自己叠好的外袍内侧，恶狠狠地开口：“没收了！”
“我不是！算了。”秦铭夜百口莫辩，又觉得说什么都是错，索性不再开口。
红透的耳尖暴露了他。偷偷看话本还被人当场抓包，秦铭夜还从未这么窘迫过。
颜书诺看到他这幅样子，忍不住低笑出声，心想，这个煜王还真是有趣。
“这是什么？”秦铭夜被桌上的图纸吸引去了注意。
颜书诺收起调笑，“黑风寨的地图，以及岗哨分布图。”
“公主是怎么得到的？”
有了它，相信黑风寨与萧府的秘密很快便会昭然天下。可秦铭夜派去的人连山寨门都没摸到，她却拿到了如此详尽的地图！
“来燕州之前我回了趟凌烟阁，得知不少江湖秘事。黑风寨便是我最好奇的那个。”颜书诺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萧”字，“我的亲卫偶然听得二公子与黑风寨有所勾结，便派他去探查了一番。”
秦铭夜暗自心惊，一个亲卫竟能悄无声息地从黑风寨中安然逃脱，凌烟阁果然卧虎藏龙，这个女人不容小觑。
颜书诺看出了他的疑虑，开口解释道：“他曾在周天长门下当过两年学徒。”
铸剑山庄的二庄主周天长，独门武学凌波步堪称绝影！他的轻功若是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那就是了。秦铭夜点点头，仔细端详起了这幅图。
从图中看黑风寨与其他山寨相比，除了占地大些人手多些，便再没有其他可疑之处。
“这是何处？”秦铭夜指着图上一片被圈起来的空白，没有标注却被包含在山寨范围内。
“此处三面环山且有重兵把守，白日里实在是进不去。”颜书诺拿出一根炭笔，在一张空白宣纸上写写画画。
一片草叶跃然纸上，俨然是今日下午他们看到的那种。紧接着，她又凭着印象描出孙满手中之物。
“加工处？”秦铭夜看着纸上的字，“你是说他们就是在此处将草药加工成了药材？”
“否则没有地方供他们完成这道工序。”
“应当不会错。”秦铭夜点点地图，“寨中近一大半地方都建造成了宅院，再看人手分布，若此处无人劳作，着实用不着住这么大的地方。”
颜书诺与他对视一眼，眼底微微发亮。
“公主想去？”秦铭夜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
“听闻四殿下武功独步天下，带上我这个柔弱的小女子夜探一座平平无奇的山寨，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颜书诺开始给他戴高帽。
秦铭夜扶额，“可你的病还没好。”
“也对，那就明晚吧。”
他感觉自己被绕进去了。看着那双闪着星光的眼睛，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得点头答应。
颜书诺心满意足弯了弯嘴角，可胃部又不合时宜地作痛起来。
“胃疾又犯了？”秦铭夜猛地上前一步，扶她坐下，“我去寻郎中来。”
“别去别去。”颜书诺拽住他的袖口，“萧辰生性多疑，你这一去就暴露了。不妨事，方才刚喝过药，一会儿就好了。”
“你朋友的医术如何？”
“顾墨祖上三代行医，医术虽比不上神医沈夏，但对我这点小病来说还是够用的。”
秦铭夜放下心来，又递给她一盏热水，“多喝点。”
颜书诺突然想到了直男常用话术，忍不住笑了出来。果然从古至今的男人全都适用，互联网诚不欺我。
她笑得肩膀直抖，秦铭夜很是纳闷，“怎么了？”
“我在想四殿下一定没有喜欢的姑娘。”
“从何而知？”倒是被他说中了，从小到大秦铭夜还没有对女子动过心。从未想过，也从未遇到过让他倾慕之人，更不想把任何人拉进漩涡。
“天机不可泄露。”颜书诺故作玄虚，举起杯盏轻吹慢饮，颇有几分王都算卦摊上老道士的姿态。
看到她这幅眯起眼睛的小模样，像足了一只吃饱喝足的猫，秦铭夜便知道八成又是她胡诌的。
“还有一事需殿下帮忙。”
“何事？”
颜书诺放下茶盏，端坐起身子，“既然要查清这燕州之事，那定不可让他们起疑。不仅如此，还要让他们觉得我等无心正事。”
秦铭夜觉得她说的颇有几分道理，确实是个好办法，但萧辰可不是那么好骗的。
“要我怎么做？”
“只需你我扮演一对恩爱夫妇，整日游手好闲便可。”
“怎么个游手好闲法？”
“就像我在话本中那般啊。”书都白看了吗，年轻人！
秦铭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默默地看了眼外袍下露出的话本一角，硬邦邦地开口，“我没看过。”
“好，你没看。”颜书诺点点头，目光颇为慈祥。
他无力地抬起手揉了揉额角。
平日里威风凛凛、一个眼神就能吓退敌人的煜王殿下，此时无比惆怅。怎么一遇上她，自己就像变了个人呢。秦铭夜不知道缘由，也从未有人教过他。
日光透过窗棂洒在屋内的波斯毛毯上，空气中细小灰尘上下飞舞，女人墨发披散在榻上沉睡，一片宁静美好。
颜书诺是被饿醒的。病了一场倒是让她睡了个好觉。
“主子，您可算起来了。”凤宁将盥洗盆放在桐木托架上，替她倒好一盏热茶，“四殿下可是好早就来了。”
颜书诺停下捏肩的手，“这一大早的，他来做什么？”莫不是事情有了进展？想至此处，她立刻梳洗起来。
昨夜四殿下身边的探子从药田折返，发现有几个金发碧眼的洋人出入其中。这倒是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不过探子还说，他在城中打听了一周，也并未听闻有哪户百姓用过这种药。
莫非是出了问题？
凤宁双手抱胸侧身靠向她，一脸调侃，“四殿下一早就来问我，您都爱吃什么。然后就跑遍了整座燕州城，替您买回来了一整桌的吃食！”
颜书诺吐掉口中青盐，略过他走向妆案。
“出了边远侯府拐两道儿弯就是城中最有名的小吃一条街，用得着满城的找嘛。”平日里凤宁说话夸张惯了，她早已见怪不怪。
“那都不重要。”凤宁端着茶水递给她，咧嘴笑笑，“重要的是您先喝水，喝完我再说。顾公子说了，每日十盏热水，一盏都不能少。”
“还卖起关子了。”
一盏热茶下肚，胃里舒服了不少。
他接过空盏，“重要的是，现在城中都在传，四殿下对您情根深种呐。”
颜书诺险些画歪了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