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颜书诺跟着秦铭夜回了他的卧房，房子中央的桌子上，整齐摆放着从瑞州寄回来的好酒。
“来尝尝。”秦铭夜牵起颜书诺的小手，将她拉至圆桌旁坐下。复又执起一只酒杯，上面用墨色勾勒着浅浅淡淡的绿水青山。“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颜书诺撑着下巴倚在桌子旁，清浅一笑。现在味道口感什么的对颜书诺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只要能消愁就好。“来者不拒。”她轻声回答道。
纤长的手指捏起杯盏，肌肤的颜色竟然可以与瓷白色的瓷器相媲美。颜书诺拿起杯盏凑近闻了闻，麦子发酵的香气中还带着一丝清甜的气味，让这盏美酒与众不同。
颜书诺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清香的液体滑过喉咙进入她的胃腔，带来一阵微微灼烧的痛感。
“这酒闻着香甜，入口却如此辛辣。”颜书诺晃了晃杯子，闭着眼仔细品味着烈酒入喉的感觉。“可有名字？”
“并无。”秦铭夜从她手中抽回小盏，变戏法似的从桌子底下掏出一个食盒来。然后便从里面取出了四五碟小菜，陆陆续续地摆在颜书诺眼前。
碧绿没有一点油水的菜在颜书诺面前一字摆开，仔细挨个看过去，里面竟然还有一碗白粥。她当下便愣住了，如此清淡要如何下咽？
秦铭夜自然是看到了她惊愕的小表情，内心柔软不已，伸手摸了摸她柔顺的发顶，解释道：“一整天都没有好好吃饭，肯定操劳坏了。”秦铭夜没有告诉颜书诺的是，在他捉拿赵月时，他在城墙上看到了颜书诺难受到忍不住干呕的样子，这样的情况又怎能直接喝酒呢。
所以他早早的就吩咐了山庄里的厨房做上些清淡的小菜，热在炉子上，等颜书诺办完了事，就立刻被下人端着送到卧房里来了。
“要喝酒也可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秦铭夜自然而然地拿起碗筷替颜书诺布菜，将她最爱吃的全部夹在了盘子里，全然忘记了自己王爷的身份。
颜书诺看得眼底一热，心脏狂乱的跳动着。
“快吃吧，不然一会儿就凉了。”秦铭夜在颜书诺面前的声音总是那么温柔。
颜书诺看秦铭夜手里没了东西，她也没了顾忌，一个纵身就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另一旁的秦铭夜被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吓了一跳，很快又反应过来，展臂狠狠环住了面前娇小的女人。
“怎么了？”秦铭夜紧紧抱住她，微微低头在颜书诺耳边问道。他担心颜书诺的情绪突然爆发。
“没事。”颜书诺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听到他这句话她的心里更加酸涩难过了。“我就想抱抱你。”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好。”秦铭夜也不恼颜书诺回避的态度，只是更加收紧了手臂，颤抖微凉的薄唇在颜书诺耳边的碎发间来回摩挲着。他知道颜书诺现在需要的是陪伴，“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我随时都在。”
一句话让颜书诺再也无法平静，强装镇定的戴了一天的面具终于可以揭下来。泪水划过她娇嫩细腻的脸庞，一直向下，最后钻进了秦铭夜的黑色朝服。
泪水滴在玄黑色的衣服上，霎时间就消失了踪影，叫人看不出异样来。
但好在眼泪是有温度的。
秦铭夜感受到了肩膀上的一阵湿意，心脏也微微泛疼起来。在他与颜书诺互通心意的那天，秦铭夜就悄悄暗下决心，绝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他面前掉一滴眼泪。可他还是没有办到。
环在颜书诺腰间的大掌慢慢收紧，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一般。颜书诺知道，每当秦铭夜动情时就会忍不住这样。
“谢谢你。”颜书诺把头埋在秦铭夜的颈窝里，哑声说道。
“谢我什么，说来听听。”秦铭夜故意逗她，想让她更开心些。
“谢谢你发生了这么多事还依然陪在我身边，谢谢你记得我每一个喜好，谢谢你为我、为凌烟阁的事跑上跑下。”
“谢谢你喜欢我。”颜书诺几乎是哭着说完这些话的。从小到大，除了师傅以外，没有第二个人会给她带来如此多的温暖。就连常年因为感情破裂而日日吵架的父母也不例外，颜书诺从小就不知道有一个美好幸福的原生家庭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她不止一次庆幸过自己的好运，不光是庆幸自己死而复生，更加庆幸的是能遇见秦铭夜。
“说什么呢。”秦铭夜轻轻拍了拍颜书诺的头，佯装恼怒的说道。其实他早就被颜书诺的这番真心话感动的一塌糊涂，深爱的人也深爱着自己。
但秦铭夜偏偏这会儿好上面子来了，明明激动的快要哭出来了，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嘴上说着玩笑话，面上强忍着泪水，不让颜书诺发现异样。
“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秦铭夜闷声说道。
颜书诺自然听到了秦铭夜略微哽咽的嗓音，苦涩的心间渗入一道暖流，让她得以从小妹死亡的悲痛中稍稍缓过神来。
“是啊，我好喜欢你的。”颜书诺可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女性，自然不吝啬像爱人抒发自己汹涌的爱意。
回应颜书诺的是秦铭夜更加收紧的手臂，直到勒的颜书诺快喘不过气来，他才松了手。
“喜欢也没用，休想逃避这些吃食！”秦铭夜佯装愠怒，慢慢起身捏了捏颜书诺的鼻尖，装作恶言恶语地说道。毕竟饭菜再不吃就要凉掉了。
颜书诺瘪了瘪嘴，苦着脸将身子转回桌前，拿起盛满白粥的小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心里暗自腹诽，迂腐、沉闷、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情趣！
笑骂完却又很快反悔，毕竟他是古代人，这样也能理解。总归也是为了自己的身体好，又是自己所爱之人，颜书诺还是乐于接受的。
秦铭夜看着她这副小猫一样受了委屈的表情，心里软成一片。这或许才是颜书诺最真实的一面，她曾经也许也是个爱撒娇、被人宠着的女孩。
可是江湖的风雨和世俗的争斗已经全然将颜书诺换了一副模样。她现在能全然靠自己撑起一片天，能一个人撑得起江湖四大门派之一的凌烟阁，能一个人在波涛汹涌的王都生活下来，她是该受了多大的苦楚才能走到现如今这个位置。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颜书诺吃饭，不时地给她夹几口小菜。秦铭夜在一旁凝望着颜书诺精致的侧颜，脑海中忍不住回想起一句话来，“乍见之欢，终究逃不过久处之厌”。
但秦铭夜觉得他对颜书诺不是这样的，从两人相见的第一面起，他就无可自拔的爱上了这个女人，并且一天天的沉沦在名叫颜书诺的温柔中。
每天最期待的事不过就是，清晨醒来能见到颜书诺熟睡的脸庞。这时，颜书诺或许会继续睡着，亦或许像只小猫那样钻进秦铭夜的怀里，发顶蹭着他的下巴说着“让我再睡一会儿”之类的娇嗔。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秦铭夜心里都柔软的不像样，战场上奋力杀敌不惧艰险的大将军在颜书诺的面前因为她的几句话就变的如春水一般，绵软成一团。
对秦铭夜来说，颜书诺就是自己的“毒药”。
“现在我可以喝酒了吗？”颜书诺喝干净碗底的白粥，侧首询问秦铭夜。
“当然。”秦铭夜笑了笑，拿出刚刚藏在他身后的小酒盏，替她斟上满满一杯。
“好酒。”刚刚吃完饭的颜书诺胃里又了东西，这会儿变的更加嚣张起来，又一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刚刚你说这酒没有名字？如此醇香浓厚的酒，又怎么会籍籍无名？莫非是你所相识之人酿造？”颜书诺实在是喜欢这酒，一连问了秦铭夜三个问题。
秦铭夜点点头，又摇摇头，轻笑一声说道：“不是我所识之人。”
颜书诺歪了歪头，一脸的不解：“既不是所识之人，又没有名字，那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是我亲手酿造的。”秦铭夜语出惊人。
这倒是惊讶到了颜书诺，“是你亲手酿的吗？”
“不相信我有这么好的手艺？”秦铭夜笑着摇摇头，又替她斟满一杯。
颜书诺自然地接过，这回她举着杯子细细品尝起来。“整日繁忙操劳的大将军也会有时间做这种事吗？”
颜书诺实在无法把秦铭夜与酿酒这项工作联系起来，那双拿剑的手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若是有心去做，总是有时间的。”秦铭夜也拿起杯盏，与颜书诺对酌起来。“平日在边关实在无聊，整日除了看兵书就是去演武场练武，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在一本书中寻到一条酿酒的方法，便拿来试了试。没想到竟周围几位副将却爱得不得了。”秦铭夜回想起在瑞州的生活，那段在军中磨砺的日子，面上不禁泛起苦涩的笑意。
“后来我又根据原先的酿酒方法自己改良了些许，才得到了现在的口味。”
颜书诺点点头，她很想听秦铭夜诉说他的往事。就这样，两个孤苦之人，凭着一坛酒、一张桌，在月下互诉着心事，知道坛底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