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是自然要走的。
只是在这之前,我想看一看阿兄未来妻子的模样。
那日朝晖堂匆匆一瞥,我都未曾细瞧。
打听好祁娘子的行程,我提前订了她隔壁的雅间。
茶楼说书先生抑扬顿挫,楼下听客时不时大喝一声“好”。
祁娘子温和恬静,偶尔啜饮茶水。
有小二端着木盘讨赏,她没有被打扰到后的愠怒,反而出手阔绰。
就连发现我一错不错的冒昧窥视,也只一愣,而后温和颔首轻笑。
让人无端想要亲近。
我忍不住叹息,仿佛多年的执念也随着叹息一道消散。
侍女来请时,我已起身准备离开。
下意识地,我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祁愫。
她眉眼弯了弯。
我就这样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说是一叙,其实我俩并不相熟。
她亲自为我斟满茶水,轻声道。
“我阿父珍藏许久的茶,二姑娘快尝尝。”
我就这样继续留在了茶楼。
她不多问,比如我为何出现在茶楼,又为何紧紧盯着她,只慨叹了一句。
“明月妹妹与传闻不大一样。”
我哑然,却并未反驳。
传闻如何,我一清二楚。
其实京中贵女说得并没错。
我骄纵,仗着有位尚书兄长,不与她们结交。
我霸道,将主动上门做客的贵女疾言厉色赶了出去。
阿兄没有原则的纵容宠溺我,置办熙月山庄使我安心,甚至应允我的胡闹,亲手编织同心结。
仿佛我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亲手摘来。
可他越是纵容,我便越是痛苦。
世上没有我这样的女娘,暗地觊觎自己的兄长。
贵女之间流言。
“有这样骄纵蛮横的小姑,哪家女娘被猪油蒙了心才愿成为陆家新妇!”
是以阿兄如今已然二十有一,方才议亲。
我笑得前所未有的温和。
“阿兄性格温润,端方持重,来日阿姊入陆府,家中定会热闹许多。”
若非我从中作梗,阿兄应当是京中无数贵女的春闺梦里人。
祁愫眉眼弯弯,我便趁机将阿兄夸得天花乱坠。
一时间,我俩相谈甚欢。
直到分别,她神色微变,惊疑出声。
“明月妹妹,你,你可是身子有恙?”
我疑惑侧头,顺着她指的位置看去,便见青丝间有簇白发异常扎眼。
忙伸手将白发藏逆后,我冲祁愫笑了笑。
“阿姊莫要担心,大夫说我气性大,过些时日我便去江东修身养性。”
临走前一日。
我将卖身契还给小喜,又分了自己的半数体己钱给她。
“你有了钱,从此不再为奴为婢,回去便同一直等着你的那位竹马成婚吧。”
小喜瞪圆了眼。
“那姑娘呢?”
“我去江东。”
她便急切地把卖身契与银钱塞回来。
“奴婢也去江东!”
我沉默。
小喜有些说不出话来,她问我。
“那奴婢还能再见到您吗?”
我拍了拍她的手。
“我会保佑你的。”
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姑娘,我们去找主君好不好?他是大官,可以请太医,什么病都能治好的!”
她说完便想冲出去,我一把抓住她,指了指身后刚染好的发丝。
“你日日跟在我身侧,应当最清楚我的身子状况。”
“小喜,让我走得安心些。”
告诉阿兄,他势必会知道我与陆绵绵给他换命的事。
然后又能怎样呢?
看他愧疚自责?
可这是我自愿的。
即便后来我们有了隔阂,可我从未后悔换命给他。
陆家养我十五年,我还陆家十五年。
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