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非，女篮领队的光芒并未掩盖她学霸的本质，她的名字总在年级榜单最耀眼的位置，是名副其实的“别人家的孩子”。而我，华梓，则像是她形影不离的影子。我们一起上课，自习，去球场，去食堂，甚至周末也常腻在一起。那份亲密无间，让不少初次见我们的人，都会带着善意的疑惑问：“你们是亲姐妹吧？” 每每这时，云非总会笑着摇头，而我则挽紧她的胳膊，心里有种莫名的骄傲。
自从那次柏溪皱着眉，毫不客气地指出我的字“简直不忍直视”后，练字就成了我每日的功课。其实我心里嘀咕：哪有那么差？虽然比不上那些书法大家龙飞凤舞，但也算工整清晰，至少能让人一眼认出是什么字吧？不过，在柏溪那挑剔的目光下，这点底气瞬间就烟消云散了。此刻，我正坐在书桌前，和那本字帖较劲。云非坐在我对面看书，偶尔抬头，指点我某个笔画的走势：“手腕放松，别太用力……这边顿一下再提笔……” 她指导得有模有样，而我，则是那个标准的反面教材——懒筋发作。没写上几行，眼皮就开始打架，墨水的清香也变成了无形的催眠曲。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抵抗不住困意，“啪嗒”一声，笔滚落在纸上，我整个人也软软地趴了下去，脸颊贴着微凉的桌面。
那个午后的阳光格外慷慨，金灿灿地从窗外泼洒进来，将空气中的微尘都映照得清晰可见，暖意融融地包裹着沉睡的我。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醒来，眼皮沉重。抬手揉了揉眼睛，视线还有些模糊。就在这时，眼前的一幕让我瞬间清醒了几分：隔着书桌，阳光正好勾勒出柏溪和云非并肩而坐的身影。他们微微低着头，似乎正在纸上写写画画。柏溪的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云非则是一贯的认真专注。阳光透过他们之间的缝隙，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我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遮挡有些刺眼的光线，从指缝里望去——他们偶尔交谈两句，你一笔我一画地在纸上写着什么，偶尔对视一笑，那画面恬静、默契，甚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一股莫名的酸涩毫无征兆地涌上心头，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漾开了细微却清晰的涟漪。我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或许是迷茫，或许是失落？只记得柏溪恰好抬头，看见我睡眼惺忪、头发蓬乱的样子，眉头习惯性地一蹙，语气带着他特有的、近乎刻薄的直率：“华梓，你刚睡醒的模样可真丑啊！感觉看到你这张脸都要吓死了。” 他像是随口一说，又像真觉得我碍眼。是无心的玩笑吗？还是……发自内心的吐槽？那些话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中了我的敏感。杀伤力巨大。
一股委屈和羞恼涌上来，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什么也没说，抓起桌上的书本，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自习室。身后，隐约传来他们的交谈声：
“柏溪，你这么说她会不开心的！” 是云非的声音，带着一丝责备。
“没事，”柏溪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无所谓，“华梓平常就大大咧咧的，她不会在意的……”
“不在意”三个字像重锤砸在心上。我加快脚步，逃离那声音能到达的范围。走廊的光线有些暗，我一路闷头走到教室。教室里空无一人，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我突然感觉到，柏溪好像也没有那么懂我，好像也不是很了解我。我下意识地走向自己的储物柜。打开柜门，视线落在角落——果然，那盒牛奶，正静静地躺在它每天都会出现的位置。纯白色的包装，熟悉的牌子，位置分毫不差。它像一个沉默的证据，每天固执地出现，无声地诉说着一份坚持。
我拿起那盒牛奶，微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心里翻涌的难过和委屈，因为这熟悉的慰藉，奇异般地稍稍平复了一些。也许……也许柏溪刚才真的是无心的？他本性如此，就是嘴巴坏。他记得每天给我牛奶，这不就证明他……心里是在意我的？我开始努力地用这个念头编织理由，安慰自己。那盒牛奶仿佛有魔力，驱散了我心头刚刚弥漫开的阴霾。“一切都没有变。” 我低声告诉自己，把牛奶握得更紧了些，仿佛那是溺水者抓住的浮木。
傍晚，夕阳的余晖给操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我正想溜回宿舍，却被精力充沛的云非一把抓住：“别想跑！活动活动筋骨去！” 不由分说地把我拽到了篮球场。柏溪果然已经等在那里，正运着球做着热身。看到我们，他招呼道：“来啦？今天人多，一起玩会儿？”
“好呀！”云非兴致勃勃。我本想拒绝，对上云非期待的眼神，话又咽了回去。好吧……
分队结果毫无悬念，我被分到了云非和柏溪一队。云非不愧是女篮领队，动作行云流水，带球过人，急停跳投，宛如球场上的精灵，掌控着节奏。相比之下，我就像一个笨拙的初学者，只能在外围小心翼翼地传球，偶尔接到球想投篮，不是偏得离谱就是被轻松盖掉。最惨的是，在一次激烈的篮板争抢中，我被人猛地从侧面撞倒，还没反应过来，混乱中不知谁的鞋底又结结实实地踩了我的脚踝两下！钻心的疼痛让我瞬间蜷缩在地，冷汗都冒出来了。
“华梓！” 云非惊呼着跑过来。
“没事吧？” 柏溪也皱着眉蹲下查看。
我的脚踝迅速肿起来，疼得我龇牙咧嘴。从那以后，我就光荣地成为了场边的“一级伤残”观众。看着云非和柏溪在场上奔跑、配合、击掌庆祝进球，那份默契和飞扬的青春，让我心里既羡慕又有些微妙的苦涩。我只能坐在场边，在他们进球时，用力地鼓掌喊一声“好球”，声音淹没在一片喧嚣里。
脚伤的第二天，我彻底成了“居家废人”，请假在家休息。沐君和贴心地边处理工作边照顾我。下午，颜雪和西音提着一堆零食来看我。沐君和很知趣地端着笔记本电脑起身：“你们聊，我回书房处理点事。” 把客厅的空间留给了我们三个女孩。
“咦？华梓，什么时候开始练字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颜雪眼尖，一眼就看到我书桌上摊开的字帖和几页写满了字的纸。她随手拿起来翻看。
西音也凑过去：“啧啧，这字……确实有进步空间。”
我脸一热：“咳，有人说我字可丑了，所以就练练……”
“啊~有人？” 西音拖长了调子，眼神在颜雪和我之间来回瞟，带着探寻的笑意。
颜雪立刻心领神会地帮腔：“是啊是啊，这个‘有人’是谁啊？这么大面子，能让我们大小姐乖乖练字？”
“不会是……” 西音故意停顿了一下，和颜雪交换了一个促狭的眼神，“柏溪吧？”
两人脸上同时浮现出“果然如此”、“了然于胸”的表情，笑眯眯地看着我。被戳中心事的我，脸颊更烫了，只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接下来的聊天内容轻松跳跃，从学校的八卦聊到未来的打算和模糊的规划。颜雪忽然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八卦的认真问道：“对了华梓，你和柏溪……在一起多久了？”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瞬间卡壳，心跳漏了一拍。在一起多久？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一个明确的开始，没有那句“我们在一起吧”。那种似是而非的亲近，那些若有若无的暧昧，构成了我们关系的全部。现在被直接问起，我才惊觉，这份关系像空中楼阁，根基全无。
西音见我沉默，眼神了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华梓，长点心吧你。你这算什么？暧昧吗？对男生来说，暧昧对象可不限于一个。” 她的话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我一直小心翼翼维持的幻想泡泡。
其实她说的道理，我内心深处隐约明白。只是我一直在逃避，不敢去捅破那层窗户纸。我怕。怕得到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怕连现在这点微弱的联系都失去。有时想想，就这样吧，不再奢求什么明确的身份，能待在他身边就好。但现在被西音赤裸地点出来，那份卑微感无所遁形——当一份喜欢卑微到尘埃里，最不易被人珍重，甚至会被轻易践踏。
西音的话像魔咒，在我脑海里反复回响，挥之不去：“我和柏溪，到底算什么？是暧昧吗？是我单方面的单恋吗？还是……他也在意着，只是不说？” 无数个问号挤压着心脏。
几天后的一个休息日，阳光明媚，我和云非坐在学校附近一家临街的咖啡馆二楼。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熙攘的街道，窗内是舒缓的轻音乐。我搅动着杯子里早已凉透的咖啡，面前的蛋糕一口没动，整个人笼罩在一种低气压里。
云非安静地看着窗外，又时不时看看我。她一向敏锐，自然看出了我的沮丧和心事重重。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活跃气氛，只是耐心地陪伴着。
沉默良久，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泄气和迷茫：“云非……” 我双手托着脸颊，看向她，“你说，我和柏溪……算是什么关系呢？”
云非似乎并不意外我的问题，她转回头，眼神温和而坦诚：“他对你挺好的，经常关心你，给你带吃的，陪着你……肯定是很好的朋友啊。”
朋友……又是朋友。这个词像一层厚厚的茧，把我包裹得喘不过气。我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我心头许久、让我辗转反侧的问题：“云非，那你……你喜欢柏溪吗？”
“嗯？” 云非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一个荒诞的笑话，嗤笑出声，眼神坦荡得没有一丝杂质：“喜欢？喜欢倒真是算不上。他就是个玩得比较好的哥们儿，我对柏溪？可没那方面的心思。” 她的笑容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或躲闪。
“可是……我喜欢他。” 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目光紧紧锁住云非的脸，“你能看出来吗？”
云非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理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她点点头，语气很平静：“能啊。很明显。” 她顿了顿，“你的眼神，你提起他时的语气，你练字的动力……都很明显。”
“对啊！” 我像是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委屈和烦躁，“连你们都能看出来，怎么他自己就跟个木头似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我烦躁地撇撇嘴，搅动咖啡的动作都重了些。“不过，” 云非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带着纯粹的好奇，“华梓，我挺好奇的，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呢？说实话，柏溪长相嘛，平平无奇，成绩也就那样，除了篮球打得还不错，有点运动细胞，我真没觉得他身上有哪里特别出众、特别吸引人的闪光点啊。”
我惊讶地看向云非，仿佛她说了什么天方夜谭。他不好看吗？“我觉得他很好看啊！” 我脱口而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干干净净的，笑起来有点痞痞的坏，但有时候又很细心。而且你看，他对我也不错，总是记得给我送牛奶喝……” 我努力列举着那些在我看来闪闪发光的优点。
“嗯……” 云非沉吟了一下，低头用小勺轻轻敲着杯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他好像……对其他熟悉的女生也这样吧？挺热心的，帮忙带个东西什么的……”
云非的话像一盆冷水，让我瞬间哑然。对其他女生……也这样？那颗被精心呵护的、名为“特殊”的泡泡，“啪”地一声，彻底碎了。原来那盒每日准时出现的牛奶，那份自以为独一无二的心意，在别人眼里，可能只是柏溪习以为常的“热心”？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开始染上了暮色，橘红褪去，换上深蓝的帷幕。我看了一眼手表，指针指向傍晚六点。糟糕！我猛地想起，之前已经和沐君和、颜雪约好今天晚上要一起在家做饭吃的！我这个点才想起来，沐君和肯定已经在厨房忙活了！
“云非，我得赶紧回去了！” 我匆忙抓起包。一路小跑着赶回家，开门时带着些许气喘和歉意。饭菜诱人的香气已经弥漫在玄关。客厅里，颜雪正窝在沙发上看书。餐桌已经摆好了几盘精致的菜肴，厨房里还传来锅铲翻动的声音——沐君和还没忙完。
“我……我回来晚了，不好意思啊！” 我尴尬地笑着走进屋，换着鞋，心里充满愧疚。明明说好了大家一起动手准备的。
颜雪从书里抬起头，对我笑了笑：“没事儿，我们也刚弄好没多久。” 这时，沐君和端着一盘刚出锅的清蒸鱼从厨房走出来，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看到我，脸上没有丝毫抱怨，只有温和的笑意：“回来了？正好，洗手准备吃饭吧。”
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和毫无芥蒂的笑脸，刚才在咖啡馆里积攒的失落、委屈和烦躁，像是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一股暖流毫无预警地涌上心头，瞬间充盈了整个胸腔。我用力眨了眨有些发热的眼睛，脱口而出：“有你们在身边，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