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纯用极其浮夸的语调讲:“是哪位哥们儿这么幸运,是我家媛媛的真命天子?”
也许真有命中注定这回事儿,因为陈方媛的直觉总是对的。
袁纯一直认为陈方媛身上有灵力。比如,陈方媛大学有一次参加辩论赛前打算洗澡,但直觉告诉她,队长记错了辩论赛的顺序,如果她现在去洗澡,就会错过她们那一组的比赛。
结果果真若此。
从那之后,袁纯觉得世界上有太多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全然依靠理性和知识生存,也不一定意味着正确。
“给你看我男朋友的照片。”陈方媛递给袁纯她的手机。
照片上的男生是单眼皮,有可口的卧蚕,笑起来特别阳光明媚,俨然一只呆萌的小奶狗。
袁纯和陈方媛对异性的审美,总是完美错过。陈方媛喜欢什么样的,袁纯就恰恰不喜欢什么样的,反之同样成立。
“天生一对。”袁纯温柔地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陈方媛提议道:“我们晚上出去逛街吧,顺便见见我的新男友。”
袁纯撇了撇嘴,“我才不要当电灯泡呢。”
“我男友会带一个朋友过去,绝对是你喜欢的类型。”陈方媛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
陈方媛口中袁纯“喜欢的类型”,就是俞一初。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袁纯和俞一初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料到彼此以这种方式再会。
陈方媛和她的小男友,徐学东,也是俞一初的朋友,一上来就勾肩搭背,羡煞旁人,不一会儿就把袁纯和俞一初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呃…陈方媛给他俩制造相处机会的用意也太明显了吧。
但袁纯打算肆无忌惮地将这个机会挥霍掉。
不是陈方媛选的人不对,而是她觉得,俞一初好像对她没意思,那她就不想自讨没趣了。
虽然袁纯下午还苦大仇深地跟陈方媛说一定要嫁得比表姐好,但冷静下来,她不想为了这个目的去追求一段感情和婚姻。
袁纯刻意地清了清嗓子,“这俩人是潇洒地过二人世界去了,我们就——”,她顿了顿,然后声调直线下降,“各回各家吧。”
“各回各家?”俞一初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四个字,怒目切齿。
听得袁纯毛骨悚然。
“今天,挺冷的。”袁纯哆嗦着抱了抱她的手臂,呼出的空气顷刻间变成浓稠的白烟。
本溪有着北方工业城市特有的干燥和笨重。临近冬天,袁纯的步子就变得异常拖沓,身体迟钝得要命,还有些微微的臃肿。她最讨厌的就是冬天了,难以忍受到袁纯每天要靠倒数着时间支撑她顽强地活下去。
一年四季为什么不能只有春天和夏天呢?
下一秒,俞一初做出了令她瑟瑟发抖的动作,他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轻轻地给她披上。
整个过程没有半点声响,寂静得袁纯能清晰地听见她此起彼伏的心跳声,一阵突兀的急促,一阵压抑的缓慢,乱了节拍。
他凑过来的时候,袁纯能感觉到他呼吸的热气,以及发丝摩擦的静电。
袁纯受宠若惊,脸上挂着蒙娜丽莎般的似笑非笑:“不用不用,我皮实得很。”
俞一初不说话,却将袁纯身上的衣服披得更严实了,还顺手把袁纯吃到嘴里的头发抹去。
如果袁纯没看错的话,他刚才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丝疼惜。
气氛很诡异。
安静了片刻,袁纯用自言自语的音量说:“我想吃点东西。”
随之她的肚子配合地哀叫了一声。
俞一初默默地打开大众点评,无比认真地帮袁纯筛选,他严谨、服务精神到位的样子和工作状态差不多,“喜欢西餐厅吗?”、“川菜馆要不要吃”、“日料?”…
全部得到了袁纯机械的摇头。
袁纯最后把俞一初领到了一条小吃街。俞一初看着那些油滋滋火辣辣的串串,像见了茅厕一样,嫌弃地捂住了鼻子,“你就吃这些?”
语气中夹杂着惊讶、怜惜、心疼、生气等复杂的情绪。
“没吃过?”袁纯心想,您是多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啊,简直神仙下凡。
俞一初皱眉:“看起来不太健康。”
袁纯无意识地嘟起了晶莹红润的樱桃嘴唇,“我们好像生活在不同的时区,呼吸着不同的空气。”
俞一初僵硬地答道:“我爸妈总说那些东西不干净,吃了会生病。”
“老板,别跟他一般见识啊,他没见过世面。”袁纯连忙跟摊主解释。
摊主倒是很大气,“这些东西确实不能多吃,但偶尔吃一次不坏事儿。”
袁纯不停口地吃了一串又一串,肚子鼓胀得像发酵的面团。她一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味道,一边偷瞄像个慈祥的老父亲般严肃的俞一初。
俞一初则负责静静地看着她吃,默默地在心里流口水,终于忍不住光明正大地吐槽了她一句:“猪。”
袁纯正想反驳回去,结果刚要开口,胃里进了一股凉气,“哎呀——”
痛!好痛!
俞一初大惊失色,惶惶不可终日地搜离这里最近的医院。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像极了高考结束前十分钟,发现自己答题卡没涂。
眼看他就要打车——
“这么点儿小事干嘛去急诊室?”袁纯从他手中抢下了手机。
“胃病哪里是小事?”他抑扬顿挫地低吼着。
俞一初少有的慷慨激昂、悲喜交加、心急如焚都献给了这个不太爱自己的女孩儿。
对,简单来说,袁纯就是不够爱自己。无论是忍耐对自己不够尊重的相亲对象,还是现在,好像在意她的身体健康就是小题大做。
袁纯哭丧着脸,“去附近的药店就可以,我经常闹胃病,不碍事的。”
对袁纯来说,只要没有严重到做手术,她都宁愿自己解决,不轻易去医院。
因为她忘不了,母亲猝死前一天,医生判定她已经能够出院了。也忘不了,她在医院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路过的医生表现出一种“不关我事”的麻木和冷漠。
她不喜欢医院,尽管长大后她明白了医生麻木背后的必然和苦楚。
俞一初无言以对,他自觉地蹲下来,背膀宽厚得如同可以支撑她漫长路程的坚强壁垒。
袁纯不明就里:“我……撑到药店还可以……腿没断。”
“那我就抱着你去。”俞一初作势要将她连根拔起,抱在半空中。
袁纯妥协,乖乖爬上了俞一初的背。
旁边路过的人时不时会朝他俩身上瞥一眼,袁纯尴尬得无地自容。
“你以后要学会接受别人对你的好,不需要感到愧疚。”俞一初不急不缓地说,声音铿锵有力,滚烫的温度从他的脖颈蔓延到袁纯的手指尖,将她身体的寒意驱散开来。
然后他感受到旁人投射过来异样的目光,听见那些或羡慕或因为鸡皮疙瘩竖起而感叹的窃窃私语,补了一句,“也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眼光。”
袁纯微愣,一时竟忘了疼。
实话实说,俞一初的这些话如果不是对她说,她或许会觉得这些句子很鸡汤。但当真正有人对症下药地对你说了恰好点醒你的话语,你才能真切地感受到那些平平无奇的句子背后,所承载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温度却只增不减,朦胧的睡意渐渐侵袭了袁纯。
俞一初感觉到勾在他脖子上的力道骤减,还有一道黏糊糊、湿哒哒的液体顺着他的脖颈流了下来,然后风雨无阻地钻进了他的胸膛。
口水……不可思议……
他,有洁癖。
“前面那个就是药店。”俞一初冷不丁地冒出了这一句,袁纯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然后懒懒地打了个哈气,吹得俞一初的耳朵和后脖子又酥又麻。
老板娘见袁纯幸福地赖在俞一初的背上,一边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她拿出了一盒叶酸片。
“这是什么?”俞一初看着药盒上孕肚的图案,瞪大了眼睛。
“连妻子怀孕吃什么都不知道?”大娘扯着嗓子高昂地吼着,把袁纯彻底吼醒了,还一头雾水。
“我俩不是夫妻,我只是胃痛,想买点健胃消食片。”袁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老板娘一边给她拿药,一边念叨着:“小年轻真懂浪漫啊,一路背过来挺累的吧。”
“嗯,特别累。”不给袁纯插话的机会,俞一初抢先接了话。
空气中传来清脆沉闷的声响,那是袁纯敲俞一初锁骨的声音。
“还不下来?”俞一初戏谑地说,“上瘾了?”
“你抢了我的台词!”袁纯想起上次俞一初拒绝她控制情绪,她忍不住反驳。
俞一初笑了笑,“行吧,我吃苦受累上了瘾,特别喜欢折磨自己。”
背她一下就算折磨吗?哼,小心眼。
另一边,陈方媛和徐学东在火锅店里,享受着升腾的热气,和服务员热情周到、宾至如归的服务。
“也不知道他俩现在处得咋样。”陈方媛淡淡地说。
“我觉得可以。”徐学东认真地想了想,“俞一初特别寡,父母离婚的时候他才三岁,和他母亲,也就是生命中的第一个女性,相处时间很少,四舍五入约等于没有。但他看那女孩儿的眼神里,有种莫名的怜爱。我从来没见他被一个女孩儿这样牵动过情绪。”
陈方媛挑了挑眉,“那我反而觉得难了。我那个小姐妹袁纯,要的不是怜爱,而是势均力敌的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