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面试官关切地,甚至可以说是安抚着,像哄小孩般帮她叫了辆车,让司机送她回家后,袁纯心情特别不好,她觉得这个宝贵的转行机会肯定胎死腹中了。
因为过度的关心和爱护是用来悲悯弱者的,不是用在战友身上的。
袁纯控制不住地想起看见面试官的第一眼。
他斯文又桀骜不驯的样子,像极了气质更清冷、更野性一点的17岁的泷泽秀明。
她不是颜控,但她今天真的被面试官帅到了。
可能是因为面试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依旧不假思索地帮了她,她竟然难得地春心萌动。
上一次有这种粉色泡沫的感觉,还是大学的某天,等红灯时,有只巨大的虫子飞到了她的后肩膀上,路过的男生徒手帮她抓走了虫子。
简直可以用热泪盈眶来形容她当时的心情。
差一点沉醉在面试官极其有力地拉她手腕的那一刻无法自拔,袁纯突然想起来,他在河里拼死挣扎的画面。
不像是幻觉。
一定和那个所谓的七次死亡有关系。
袁纯抽出来李芯写给她的信,竟然还有一页纸!她真的是丢三落四、粗心大意到极点了。
信上说,两个人救彼此的时候,需要有身体接触,才能看到对方下一次死亡的景象、时间和地点。
糟了…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没有去记看到的时间和地点,只模糊的记得好像是下个月21号,xx湖。
真记不起来湖完整的名字了。
袁纯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那个面试官,好歹他也救了自己的命,她却因为疏忽错过了对他生命至关重要的信息。关键时候,她总能废物得恰当好处。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面试官不也看到了她下一次死亡的场景?那他还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全程理智清醒得像训练有素的军人。心理素质也太强大了。
该怎么挽回这个错误呢…
她觉得她只要等着就可以了。
袁纯几乎可以笃定,面试官会主动来找她的。他一看就是特别靠谱,会去追根究底的人。在看人方面,袁纯向来又狠又准,从未出过纰漏。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自信。
“纯纯,光耀集团的面试怎么样呀?”
袁纯就知道陈方媛一定会来call她。
大学的时候她俩就像连体婴一样,连热恋中的情侣看了都自愧不如的程度。虽然她俩现在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是人生每个重要的节点,她们绝对会做见证对方成败的那个人。
“不怎么样。”
回来后,袁纯每天都盯着各大招聘软件上发布的实习留用的工作机会,每隔几十分钟就要看一眼有没有更新。
她主要是看看电视台,媒体有没有在招人。就这个就业形势,她还是老老实实干她的老本行吧,至少她在美国的时候还混了个电视台的实习经历。
“没事儿啊纯,你要实在找不到工作,来我们公司上班。”
陈方媛家是做生意的,她一周开的豪车都可以不重样,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白富美。别看她在袁纯面前舞得天真烂漫,好像蜜罐里泡大的糖果,很好骗似的,实际上陈方媛才是终极的黑吃黑大Boss,在利益面前永远逻辑清晰、头脑清醒,如同屹立不倒的人民币。
“那还是算了,关系户是没有好下场的。”
也许有点自不量力,但袁纯还是想靠自己的本事拿下工作。
“纯纯,你每次出其不意的发言,都令人哭笑不得。别人想当关系户还当不上呢,哼。”陈方媛讲话变得正常了起来,声音比刀还要锋利。
“不说这个了。我有件事儿想问你,你认识光耀集团的CEO吗?”
“算是认识吧,我家和他家有点利益往来。他叫俞一初,没有女朋友,而且择偶好像不太看重家境。”
“我不是要问这个…”
“那你是要问哪个?”
“我…算了,我也说不清楚。”袁纯意外地支支吾吾了起来,眼神也变得游离飘忽。
奇怪了,她又不是和陈方媛面对面交流,是在躲闪什么?
“袁纯,你会不会是情窦初开了呀?你没有谈过恋爱,不熟悉这种情愫,但以我多年的恋爱经验判断,你估计有点那啥。懂吧?”陈方媛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给了袁纯一个沉重的打击。
事实证明,陈方媛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往后家里蹲的几天,袁纯总是时不时地会想起俞一初的脸,他的声音,他的眼神,甚至还回味他身上的香水味…
她不自觉地脑补了很多他们相遇的场景,对话,还有对方可能会做出的反应。
这是,沉默中发疯的前奏。
以前,她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过,一见钟情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因为一见钟情非常不靠谱。在她看来,这就是是误入虎穴的前兆。
而现在,这种要命的感觉,几乎是不遗余力将她送上断头台。
必须要打住!
比起粉红泡泡,她现在更应该关心的是钱的问题。
电视台在招主持人的实习岗位。袁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投了简历。
没想到,她中奖了。
“其实你的实习经历和专业都不是特别对口,但你的气质很突出,温柔知性,是扎在人堆里特别显眼的那一种。我感觉,你察言观色的能力应该也不错吧。”
被面试官捧上天地夸了一番,袁纯脸颊上的绯红蔓延到了耳根。
“这个岗位,主要是配合主持人大赛招的岗位。这个主持人大赛的周期不是很长,只有三个月,赢了的话可以直接出道,台里会分配非常好的资源给那些赢了的选手。所以,你可以考虑一下。”
难以抗拒的诱惑。
虽然八字还没一撇,但袁纯已经狠狠地心动了。
“请问主持人大赛最后会选出几个人?”袁纯满眼期待地看着面试官。
“现在还不太确定,但应该是三到五个人。”
也就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吧。
“那如果没有赢下比赛呢?”
“你实习期做得好的话,后面能转后期、助理等其他岗位。如果你决定了,一周之内给我答复,顺便把主持人大赛的名报了。平时实习的工作内容也不局限于辅助主持人,可能也会做一些后期、沟通之类的事情。”
懂了,就是哪里需要她这板砖,她往哪里搬呗。
“好的!”
袁纯精神抖擞地走出了电视台,回到家后又被老爸的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的热情。
“人家电视台比赛都是万里挑一的,你平时都不爱说话,主持人更是想都不要想。再说了,你那身体哪受得了电视台的工作强度,还是好好考个公务员吧。”袁军将筷子一撂,炮语连珠地讲了一堆让袁纯耳朵都起了茧子的陈词滥调。
她沉默着,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其实,袁纯不是不爱说话,而是她和老头子无话可说。她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明知道老头子几乎不可能支持她,她还抱有一丝幻想。
以前她很羡慕那些和父母有说不完的话的小孩儿。也许家里的氛围稍微不那么沉闷压抑,她也不会自闭忧郁、沉默寡言地度过一整个童年,换来老师和同学“不够阳光开朗”的评价。
然后,老师单独找她谈话的时候,总是隐晦又语重心长地点明:袁纯,学习成绩不是衡量一个学生是否优秀的唯一标准,人缘这块你再努力一点儿。
袁纯知道,这是老师们面对那些成绩优异的“好学生”,无法忽略的缺憾。一个“好学生”,应该是完美的,内外兼修,人人都爱,不然配不上这么卓越的分数。
从那时候起,袁纯就下定决心,不会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不开心、不活泼的样子。于是她把扮演“活泼外向”的演技磨炼得炉火纯青,让微笑像赤道的夏天一样永不落幕。
屋子里死气沉沉。
老头子好像是为刚才的话找补似的,念叨着:“我是怕你这一去实习,错过了秋招,最后啥也落不着。咱一边考公员,一边找工作,两手准备。”
在老头子眼里,考公务员就跟玩儿似的。准备念研究生的时候也是,老头子让袁纯一边准备国内的考研,一边准备国外读研的材料,这样总有一个能中。这和孩子多生几个,总有一个有出息的思路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老爸老妈偏偏没有多生几个,给她当替补。
“最后肯定啥也考不上。”袁纯小声地自言自语。
其实老头子的担忧,她一样也有,只是她期待的不是这样的回复。
袁纯纠结地啃手指时,终于等来了俞一初的电话。
“是袁纯女士吗?”
俞一初并不是冒然来打扰她的,在他决定输入号码之前,他已经不动声色地查清楚了袁纯的背景和事情的原委。
原来,陪伴他漫长童年的阿姨李芯,不是别人,就是袁纯的妈妈。阿姨嘱咐过,极度困难的时候再打开那封留给他的信。
看了信后,俞一初感叹,心思缜密的阿姨早已为她的女儿铺好了后路。
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无私的母爱。这很难不让他眼红。
酸得他都吃不下饭。
妈妈给了女儿最好的庇佑,而捡了一条命对他而言却是有代价的——他继承了死神的身份,从此被死神的各种条条框框圈住了。
“嗯。”袁纯点了点头。
袁纯以为俞一初要拐弯抹角地向她打探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结果他只是平平淡淡一句:“您有空参加明天早上十点的面试吗?”
也对,电话里说不清楚。
“哦,有空。”袁纯轻柔地说,声音小得像蚊子。
她不知所措地掐着自己的手指,时间凝固了十秒钟。
“那,明天见。”
俞一初低沉的嗓音在袁纯的耳朵里吹起夏日的暖风。痒痒的。
“谢谢,明天见。”
袁纯有些不舍地凝视着那纹丝不动的通话记录。
有点期待明天快点到来,又希望明天不要来。怕所有的幻想都只是水中望月,一触碰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