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橘子猫猫2025-06-18 15:273,940

  混沌中的我,灵魂深处如同被冰锥刺穿。

  我看到了孙启铭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算计,听到了他心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

  “纯阳命格”

  “药引”

  “取其骨,炼其魂”

  “血泪情契为引”

  这些冰冷的词语,如同毒蛇的獠牙,瞬间撕裂了槐树下的温馨幻梦!

  原来,那看似温和的师长目光下,藏着的竟是如此歹毒的心肠!

  原来,陆郎那被觊觎的“纯阳命格”,才是招致杀身之祸的根源!

  原来,他们之间最真挚的感情和誓言,竟被当成了炼制邪丹的“引子”!

  巨大的恐惧、被欺骗的愤怒、以及对陆昭遭遇厄运的深切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我的意识彻底吞没!

  “不——!!!”

  灵魂深处发出一声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呐喊!

  “嘀……嘀……嘀……”

  心电监护仪的规律声音再次清晰起来,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和喉咙的干渴。

  我在病床上猛地抽动了一下,额角的纱布下渗出冷汗,紧闭的眼角有泪水无声滑落。

  我睁开了眼睛,眼神空洞而迷茫,还残留着深陷噩梦的惊悸。

  “醒了!林队醒了!”

  一个带着宿迁本地口音、难掩激动的男声响起,是工头老张。

  接着是更多杂乱的脚步声和压低的询问声。

  视野终于艰难地聚焦。

  惨白的天花板,淡蓝色的隔帘,还有几张围在床边的、写满关切与后怕的脸——老张、项目组的几个技术员,还有一位穿着警服、神情严肃的中年警官。

  “林队长?感觉怎么样?”

  警官俯下身,声音放得很轻,眼神锐利地观察着我的反应。

  混乱的记忆碎片——槐树的甜香、少年郑重的誓言、温热的玉扣、阴影中那双毒蛇般的眼睛、冰冷的“纯阳命格”、“药引”……

  如同破碎的琉璃,在我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

  我下意识地抬手想按住剧痛的太阳穴,指尖触到额角的纱布。

  那个在槐树下许诺“纵使身化飞灰,魂归天地,也定会寻到你”的白衣少年……

  那个在阴影中算计着“取其骨,炼其魂”的恶魔师长……

  还有我自己(阿贞)那稚嫩却决绝的“碎成千万片,变成星星,也要找到你”的誓言……

  巨大的悲伤和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砂纸摩擦,只能发出一点嘶哑的气音。

  护士连忙用棉签沾了水,小心地湿润我的嘴唇。

  冰凉的液体滑过,带来一丝清明。

  “头……好疼……”

  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病房。

  窗外,天色阴沉,是那种暴雨过后的、灰蒙蒙的铅色。

  “你昏迷了两天两夜。”

  警官语气沉稳,

  “我们在城东工地发现了你,就在那座刚挖开的古墓旁边。现场……非常混乱。”

  混乱?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混乱、尖锐、带着血色和刺骨的冰冷。

  巨大的探照灯……惨白的光……深不见底的墓坑……扭曲的鬼影……孙启铭那张儒雅面具崩裂后狰狞如鬼的脸……还有……还有……

  心口猛地一阵剧痛!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一个名字,一个身影,带着毁天灭地的悲伤和某种决绝的光,几乎要冲破意识的封锁!

  “呃……”

  我痛苦地蜷缩了一下,额角被纱布包裹的地方传来清晰的钝痛。

  “别急,林队长,慢慢想。”

  警官连忙示意护士,语气放缓,

  “你头部受到撞击,有轻微脑震荡,暂时性的记忆混乱是正常的。你还记得……孙启铭教授吗?”

  孙启铭!

  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引线,瞬间点燃了记忆深处的恐惧和憎恶!

  那些混乱的碎片猛地被串联起来,带着令人窒息的真实感!

  “他!”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破碎,

  “孙启铭!他……他不是人!他在墓坑边……想杀我!他吹那个哨子……黑色的……他要……”

  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后面的话被硬生生掐断,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眼中无法抑制的惊惧。

  “哨子?黑色的?”

  警官眼神一凝,迅速记录,

  “林队长,别激动。你慢慢说,孙启铭教授怎么了?现场只发现了你一个人,孙教授……失踪了。”

  失踪?

  我愣住了。

  混乱的记忆画面里,最后那惊天动地的爆炸……血光怨气与燃烧魂光交织的恐怖能量……孙启铭被狠狠抛飞出去的画面……他砸在挖掘机履带上那沉闷的、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他被打飞了……”

  我喃喃道,眼神有些失焦,

  “很远……撞在机器上……骨头……碎了……”

  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不确定的恍惚。

  那画面太过离奇,如同噩梦的片段,连我自己都无法完全确信。

  “我们在距离墓坑约十五米的地方,发现了大片喷溅状的血迹和一些……疑似人体组织的残留物。”

  警官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凝重,

  “血迹的DNA检测正在进行,现场还发现了一些……难以解释的痕迹。”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比如,一种高温灼烧过的、类似某种动物骨粉的黑色粉末,非常细微。还有……墓坑边缘那块刻着‘陆昭之墓’的石碑,其基座附近检测到了极高浓度的、无法解析的能量残留。以及……你的血迹。”

  我的血迹……沾在石碑上的血泪……

  心脏又是一阵抽痛,伴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空洞感。

  我下意识地抬手,想触碰额角的纱布,指尖却微微颤抖。

  “林队长,”

   警官的目光锐利地锁定我,

  “你提到孙教授‘不是人’,还有‘哨子’……能再具体一点吗?还有,现场的能量残留和你的受伤,是否有关联?你在那里,究竟遇到了什么?那个‘陆昭’,又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像冰冷的子弹射来。

  我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说什么?

  说一千五百年前的冤魂?

  说跨越轮回的血泪呼唤?

  说一个活了一千五百年的邪修用骨哨抽魂炼丹?

  说另一个魂灵为了救我而选择彻底湮灭?

  荒谬!

  离奇!

  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记忆碎片!

  看着警官那充满审视和寻求真相的眼神,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攫住了我。

  我猛地闭上眼睛,剧烈的头痛和灵魂深处撕裂般的悲伤再次汹涌而来,几乎要将我吞没。

  “我……我不知道……”

  我的声音带着崩溃边缘的哭腔,虚弱地摇头,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我撞到了头……很乱……都是噩梦……我不知道……”

  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

  警官和老张他们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有同情,有无奈,更多的是一种

  “她受刺激太大,精神可能出了问题”的判定。

  “好,好,林队长,我们不问了,你先好好休息。”

  警官最终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安抚的意味,

  “等你好一些,我们再谈。DNA结果出来,或许会有线索。”

  他示意其他人先离开,只留下护士照看。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心电监护仪单调的”嘀嘀”声。

  我蜷缩在病床上,身体冰冷,灵魂仿佛被抽空了一块。

  那些记忆碎片并没有因为我的否认而消失,反而更加清晰地翻腾着,带着血泪的温度和魂飞魄散的冰冷。

  陆昭……

  那个名字,那个在月光下、在血光中、在最后时刻燃烧自己化作守护流光的影子……

  每一次想起,都带来窒息般的剧痛和无法填补的空洞。

  他真的存在过吗?

  还是只是我脑震荡后产生的、离奇荒诞的幻觉?

  我抬起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颤抖着抚上心口的位置。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血脉灼烧的印记,也残留着一种被硬生生剜去一块血肉的、永恒的钝痛。

  窗外,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地压着这座刚经历过风雨的城市。

  宿迁城东那片巨大的工地,此刻应该已被警方彻底封锁。

  那座一千五百年的孤坟,那块刻着名字的石碑,那散落着诡异黑色粉末和未干血迹的泥泞……

  都成了悬案现场的一部分。

  而那个名叫孙启铭的、披着学者外衣的怪物,连同他一千五百年的罪恶和野心,是化作了挖掘机履带旁那滩污秽的血肉,还是如同他曾经掠夺的生命一样,以某种不为人知的诡异方式,再次蛰伏进了时光的阴影里?

  没有人知道。

  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只有额角纱布下隐隐作痛的伤口,和心口那片无法愈合的、冰冷彻骨的荒芜,在无声地证明着那一夜的真实。

  证明着曾有一个清瘦如竹的白衣少年,在槐树下,在血光中,用他魂飞魄散的代价,为我推开了一场必死的劫难。

  证明着那场跨越了一千五百年的血雨腥风,终究,以一个魂灵的彻底寂灭和另一个魂灵的遍体鳞伤,画上了句点。

  他终究,守住了他的阿贞。

  代价,是他自己。

   

  尾声(一个月后)

  宿迁城东工地的挖掘工作被无限期叫停。

  围绕“陆昭墓”发现的一系列离奇事件和孙启铭教授的离奇失踪(现场DNA检测结果最终确认,那些喷溅状血迹和组织残留属于孙启铭,但尸体下落不明),在有限的范围内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和诸多猜测,最终因缺乏关键证据和合理解释,被归入悬案卷宗,渐渐蒙尘。

  我额角的伤口结了痂,留下了一道浅淡的疤痕。

  脑震荡的后遗症逐渐消退,那些混乱、血腥、带着超自然色彩的“噩梦”片段,在心理医生的疏导和时间的冲刷下,渐渐沉入记忆的深海,变得模糊而遥远,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

  连我自己,也开始怀疑那是否只是一场精神创伤后的臆想。

  只有偶尔,在深夜惊醒,或是在某个寂静的瞬间,一种深入骨髓的、无法言喻的悲伤和空落感会毫无征兆地袭来,猛烈得让我窒息。

  仿佛灵魂深处,永远缺失了至关重要的一块。

  出院后,我递交了辞呈,离开了宿迁,也离开了考古一线。

  那些冰冷的土层和沉睡的骸骨,似乎再也无法承载我心底那片沉重的阴影。

  我换了一座南方小城生活,找了一份与泥土和死亡无关的、安静的文字工作。

  日子像流水一样平淡地淌过。

  直到搬家整理行李时,在箱底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旧笔记本夹层里,手指意外地触到了一点微凉的粉末。

  动作瞬间僵住。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耳膜嗡嗡作响。

  我屏住呼吸,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将笔记本拿到窗边的阳光下。

  那是一小撮极其细微的粉末。

  不是灰尘。

  它呈现出一种非常奇特的质地。

  大部分是黯淡的灰白色,如同被烈火焚烧殆尽后残留的骨殖齑粉,带着一种死寂的冰凉。

  然而,在这灰白之中,却极其诡异地掺杂着几粒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闪烁着幽暗乌光的黑色晶粒。

  那黑色晶粒,在阳光下折射出一点不祥的、仿佛能吸走光线的暗芒。

  指尖捻起一点粉末。

  一种难以形容的、混杂着极度阴寒与微弱邪异波动的感觉,顺着指尖的皮肤,如同活物般,丝丝缕缕地渗了进来。

  我猛地缩回手,后背瞬间爬满了冰冷的汗珠。

  窗外的阳光明媚依旧,小城的午后宁静安详。然而,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比宿迁那夜更刺骨的寒意,却在这一刻,无声无息地弥漫了整个房间。

  那灰白粉末中闪烁的乌光,像一只来自深渊的眼睛,在寂静的阳光里,无声地睁开。

  (正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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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下古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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