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杨煊一去就是三年。
三年了,我时常心神不宁,有时候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原来不担心是假的。
杨煊,我骗了你。
“阿英!”
我回头一看,是熙宁公主骑着飞羽朝我跑来。
“以后飞羽就交给你照顾了,我不能带着它。”
“这是雁阳的马儿,我怕它适应不了南边潮湿暑热的气候。”
公主要出嫁了,我的两个好朋友,一个北上,一个南下。
自从三年前的那件事,国内外都没人敢求娶公主,但是安南国王说自己不信这些,他随使团亲自到中原来,跟皇上说,他是真心爱公主的。
“阿英,你说他是不是被我臭揍一顿给揍傻了?”
“嗐,看他长得也还挺帅的份儿上,我就勉为其难嫁给他吧。”
前年元宵节,公主偷摸溜出来逛灯会,跟一队外乡客商起了冲突,把领头的主人一顿好揍。误会解除的时候才发现,这竟然是微服前来游玩的安南国王。
若不是那国王被爱情迷了心窍,差点酿成我朝第一重大外交事故。
添妆那日,熙宁偷偷在我面前哭了,她说自己舍不得。
此去关山路远,以后也许就再难相见。
熙宁不见得讨厌安南国王,却也不见得有多喜欢。
她跟我说,那不重要。
为了笼络南方,为了腾出手给北边一丝喘息的空间,为了让父皇不再整日为边疆的事发愁,不得不去。
至少,安南国与我朝邦交悠久,也更为亲和。
熙宁的声音哽咽,我被她抱着,也无声落泪。
身为女子,上至公主,下至平民,有多少人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而我已是侥幸逃脱。
为公主送嫁回来,我见到了安逸然。
他将最初从我手里拿走的玉佩递给我。
三年前,他就已经给过一次。
这次,我也同样没接。
“阿英,拿着它吧,它不代表什么,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我笑道:“安公子,你觉得,我现在是缺这种东西的人吗?”
我笑着,思绪已经飞往远在北方的边关。
要是杨煊在这里的话,他会说什么呢?
狠狠地嘲笑安逸然一番?还是撇着嘴嘀咕一句“嘁”;还是会故意在我面前做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不停地暗示我哄他?
“阿英姐姐。”文曼霜笑着走到我面前来,脸色并不好看。
自从我封了昭英郡主之后,就从家里搬到了郡主府,这三年几乎就没跟他们见过面。
文曼霜已经如愿嫁进了安国公府,如今她怀着身孕,看我的眼神明显带着防备。
“姐姐在跟我夫君说什么?”
“我跟他说,”我默默地站远了一点,“曼霜对他缺少管束,所以才总是来找我的麻烦。”
我翻脸走人,任留他们在原地站着。
12
北狄求和了。
严格来说,应该是右北狄。
自从托托尔大将死后,他们朝中也分裂成几个党派。三年前开战之时,党派之争在有心人的引导下迅速发酵。
而对他们最致命的一点是,拥有兵权的将领不在同一个派别。
所以北狄一边跟我们打,一边跟自己人打,打着打着,就分裂成了两块。
左北狄极端残忍,所过之处,鸡犬不留,最终被中原军和右北狄一起,赶到了深山之中。而剩下的右北狄,国体也已经孱弱不堪。
皇上让他们在雁阳城签订和约,从此退往上都之外草原。
我就跟在这次谈判的使团当中,带着骏马飞羽。
我在雁阳城见到了杨煊。
三年沙场饮血,他瘦了,晒黑了,脸颊边还多了一道疤。
唯一没变的就是,跟以前一样聒噪。
“你当初到底跟皇上谈了什么?”
“你帮皇上的三件事,已经完成了两件,最后一件是什么?”
“不说是吧,其实我都知道了,不就是说服太后放弃安国公府。”
我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这么聪明?”
没有太后的支撑,安国公府依然在加官进爵,但爵位是越封越高,实权却越来越少。安国公的权利被架空,受他荫庇的大臣也就好清算了。
这三年,京城也极为热闹,权臣倒了好几个,皇帝看着日益增加的国库,笑得合不拢嘴。科举之后,大量新鲜血液流入朝廷,又弥补了这些人的空缺。
边关的军费也因此充裕了不少。
“还真是?”杨煊讶然。
哎呀,大意了。
“我当然聪明,你以为打仗,只需要一个劲儿往前莽的?”
我横了他一眼,对他刚才狡诈的行为表示非常不满。
杨煊捏着我的脸,让我看着他:“我知道,阿英是专程来接我的对不对?”
他得意洋洋:“等我们回去,我立刻就请皇上赐婚。”
我把他的手拉开:“你既然知道这么多,就应该明白,皇上说了不算。”
“你难道不愿意?”
“我为什么要愿意?”
杨煊抿着嘴不说话,他丢开我的手,从衣襟的口袋里摸出一沓信纸:
“让我看看,是哪个叫文曼英的小丫头给我说,对我千万担心,让我千万珍重……”
这几年,我给他写了无数书信,这下可算被他揪住把柄了!
我慌忙伸手去抢,他把手伸得老高,我够不着,就攀着他的肩,去扯他的胳膊。
杨煊不停地摇晃着信纸闪避:“你抢走了有什么用,我都会背了,让我给你背一段啊——”
我迅速捂住他的嘴:“不许说!!”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的脸颊染上两片绯红。
杨煊最终没有给我那些信纸,他说那是他一辈子的把柄,以免哪天我改口不承认。
他把我带到飞羽面前,顺了顺它的毛发,带我上马。
我俩在雁阳的草原上信马由缰。
在草原的晴空下,他问:
“阿英,你愿不愿意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