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短暂的闻了片刻,池易似乎就闻到了些……好似朽木腐烂的味道,就这样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池易轻轻伸出手抚摸着面前看着就干枯的不得了的树皮,然而另他震惊的是,入手竟然是一片温热。
树……热的?池易觉得可能是自己冻傻了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可是手里的温暖又是这样的真实,无论他换了左手还是右手都是一样的温度,他这才确定感受到的温度不是自己的错觉。
甚至连触感都不是池易所想的那种疤疤癞癞的感觉,虽然算不上柔软,但绝不是树木该有的硬度。这还能算是树木吗?池易脑海里猛地闪过这个疑惑,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树。
池易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可他实在不能确定前路还有多久,哪怕他现在停下脚步脚下还在不停活动着,池易怕自己一停下来就再也走不下去了。然而走到现在,这片岛上仿佛只剩下了池易跟这些奇怪的树,似乎除了它们也没有别的方向了。
绕了一周又一周,池易渐渐能分辨出这棵树的‘正面’与‘反面’了。稍微平整一些的会是背面,正面也就是朝着岛深处前进的地方要格外凹凸不平一些。
最先感受到冷的往往是指尖,不过从袖子里拿出片刻池易整个手指已经失去了直觉,他不由两只手交错着搓手,指望能得到一份暖意。
然而事实告诉我们本就是两块冰的东西,怎样摩擦也是无法发热的,但哪怕片刻的舒缓也是好的。就在池易抬头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这些奇怪的树究竟是什么了。
‘正面’凸起的位置,不正像他这样冻得瑟瑟发抖将手团在一起的模样吗?池易转身再去看另外一颗树,果不其然估计这位是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被冻僵的,甚至连姿势都是一副向前俯冲的模样。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池易壮着胆子贴金了其中一棵树人,他想看看这些树皮下面,究竟是怎样的东西。所以,他们这样也会感觉到疼痛吗?
“抱歉……我只是想看看,万一我以后也会成为你们其中一个的话,大家也别彼此为难哦!我保证,我只会揭下来很小很小一块的……不会让您冻着的。”池易嘟囔了好一会儿才真正下定决心出手。
揭开那温暖柔软的树皮并没有池易想象的那么简单,它们更像是彼此粘连着的……器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像是皮连着肉一样,片片相贴。
池易一咬牙,长痛不如短痛,索性直接撕了一小块下来。树皮里面是鲜艳的血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池易生剥了人的皮之后留下的惨状。那里面血色的肉似乎还有着微弱的跳动,只是之前被厚重的树皮挡住,几乎不得见。
跳动着,仿佛是真正的心脏在运作着一般,池易不由抬头看向头顶那浓厚的树冠。树冠更像是伞状,如果不是站在树底下,根本不会有幸看到树杈上繁复的枝干。
它密集的让池易只看一眼就觉得有些许不适,它们更像是交错的管道,甚至……像密密麻麻的血管,在向上运输养料。那么艳丽的绿色,就是这样饲养出来的吗?
随着每一泵,似乎池易都能看到那些细密的枝干也在同样的震动,就好像把那下面树人的养分源源不断的上传一般。池易不由咽了口口水,就在他低头的那一瞬间,树杈上似乎有什么晃了他的眼睛。
池易忙抬头再次看过去,那是一串晶莹剔透的石缀,不知是多久之前遗留下来的东西,可现在依旧是那么闪耀。如果不是它,池易可能并不会想到那颗稍微粗壮一点的那和树干正是这个树人的‘头部’。
人的特征在它这副面容上已经很难辨认出来了,更多的是作为一棵树活着。池易甚至不知道自己帮他们结束这样的生活是对,还是就这样看着他们永存是对。随即池易讪笑一声,他这个指不定要加入大队伍的人还在这儿想着拯救别人,是不是太早了些?
无尽的路途还在继续,池易不知道自己要走到什么时候,只是仍得这样,一步一步不停的前进。唯一的不同就是,池易这次每路过树人底下的时候都会格外注意一下他们的‘外貌’,至少现在还没有遇到一棵长得像小奕的树,已经是说不出的幸运了。
每一次眨眼池易都觉得这会是自己最后一次睁眼,因为他实在没有力气了……然而每一次都不是最后一次,原来自己的饿身体比想象的还要牛啊池易抽空想到。更多的时候是在拼命告诉自己,他不冷,他还可以,他能走下去。
最后池易停在了一棵树下,那是一棵看起来瘦瘦的树,树干上当然颜色都看着要格外鲜艳一些。并不是池易就只能走到这里了,而是就在他路过这棵树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池易走到树干的前面。每一个人都是向着岛内走去的,所以在这条道路上,池易第一眼看见的永远是他们的背后。池易从没想过未成型的树人是这样的模样。
那原先应该是个男兽人,因为池易看到了他毛茸茸的胳膊,虽然已经被附上了半截树干。他整个人似乎被拉长了,如果不是因为他原本就能长到三米的话。躯干的位置变得格外长,甚至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中间零星覆盖着树干,就像是……慢慢蜕变的过程。
他被并没有什么表情,好像睡着了一样,就这么走着走着就再也走不动了。池易轻轻触了触他的腹部,如果那还能称得上是的话。那已经不是正常人能达到的手感了,他已经死了,融为了这棵树的一部分。
是人化成了树,还是树附着在人身上呢?池易无从所知,在这样的极寒下,池易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又哪能发现自己身体究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
等等,寒冷?池易有一瞬间的惊讶,他轻轻掀开自己的袖子,看着自己的胳膊处,还好,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变化。只是,这股寒冷,似乎并不是因着天气,因为哪怕他这样掀起自己的衣袖也没有感到格外寒冷。这意味着什么?
这股莫名来的寒意果然不正常。池易靠着那个半树人,轻轻扯开自己的胸襟,池易顺着领口往下一看。果不其然,这样的自己跟自己身后这个半树人又有什么分别呢?那些干枯的树皮,又哪里是什么树皮呢,分明是原本皮肤干皱留下来的,枯萎老化形成了那暗沉的血一般的,树皮。
这种亲眼看着自己身体变化的感觉很奇妙,池易说不清到底是畏惧多一些还是莫名的激动多一些。所以自己这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啊,也是,本就没有什么回头可言了。池易合上衣襟,就像是他从未看过其下的斑驳一般。
哪怕是无法辨认的未来,他也只能选择向前了,因为没有后路可退了。池易略过身边的树人偶尔会想,他们是不是也曾像自己一样,发现过这些树木的不对劲,而后注意到自己的变化。没有退路的旅途,怪不得怪不得,拿容得下自己回头呢?
或许是僵硬的身体实在无法支撑自己迈开腿,又或者是已经完全腐化的自己根本支撑不住这副身躯,他也该想那些树人一般安安静静的停下来。到此为止了吗?到此为止了吧。池易在心底这样问自己。
就在他马上就要停下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个,跟他自己也没什么区别的人。说那是人,还要因着池易勉强能看到他再地上挪动,就像他一样,一点一点,但却没有选择放弃。
所以,这是……小奕吗?池易想张嘴,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要做一个面部表情已经这么困难了,他的嘴好像被焊在了一起,甚至张开它都让池易感受到了疼痛。拜这些疼痛所赐,池易觉得自己似乎更加清醒了不少,连步伐都迈的大了不少。
池易努力的发出一丝声响却是徒劳的,一点一点,他们的距离逐渐接近。看得也愈发清楚,那人的头上,好像长了个奇怪的果子。又或者是树苗。
“小……小奕。”池易着终于说出了这简单的两个字,也许他不仅嘴巴张不开,连那隐藏在身体皮肤下面也不知道隐藏了多少这样的枝干吧。
前面那个身影颤了颤似乎听到了池易的呼唤,他停了下来。池易加快步伐,三两步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甚至都分不清究竟是因为树木寄生拔高了他的身高,还是记忆里那个原本的小孩现在已经到了池易仰视他的时候。
只是那张脸,还是一样的稚嫩,甚至现在还有些许惨白。他阖着眼,池易看不清他的神色。别睡……池易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搭在他的脸上,是久违的暖意。
别睡,小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