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小区房间，两人也没有任何一句的对话，默默无语，像关了水闸的水龙头。
只是房门一开，墨江就扔了伞，转身掐着莫诗的脖子，将她抵在了门框上，眼里却十分平静，平静到可怕。他的雨伞就收起来领在另一只手里，雨水顺着褶皱流下去，聚在伞尖处，不一会儿就湿透了门边的毛毯。
“说你不走。”他道。
莫诗双手掰着他的五指，空气从肺里一点一点被挤出去的感觉并不好受，她难过的皱着眉头。“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先放开我…”
她不敢看墨江的双眼，缺氧让她的脸颊憋得通红，双眼也漫上了一层水汽，楚楚可怜的样子，总能让人心软。可当这双眼睛里充满怀疑、陌生以及不可思议时，它就没有那么可爱了。
“真可惜，被你发现了…”墨江自嘲的摇了摇头，抓着莫诗的胳膊往房里一推，用伞尖朝后一顶，门就被合上了。“我装了这么久，本来可以好好的，偏你要逼我！”
刚刚出去的时候关了窗户，所以屋里赞了合适的温暖，莫诗捂着胸口，激烈的咳嗽声蹦一串串，眼里的白点也渐渐褪去，世界又变得一片清明。她犹如置身冰天雪地，四周都是要人命的冰寒，明明穿得很暖和，却感觉下一秒就要被冻死。
墨江并没有下死手。
莫诗却愣愣的，站在原地傻傻的看着墨江，眼里复杂的情绪翻涌，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在你心中，你的亲人、朋友或者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都要比我重要，比我好。”墨江说话的语气很轻，却冰冷无情，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自己是没有温度的。
他已然没有什么惧怕的了，“而我为你做的所有，你全都看不见。”
莫诗眼里闪过惊骇，她甚至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小步，呼吸的频率都加快了许多，“你…你什么意思？”
墨江将手里的伞一松，任它掉在地上，然后一步步朝前走，每一步都踩在莫诗的心跳上。他眼里已经没有什么光亮了，似夜，黑的连焦点也没有。
他一手撑在莫诗耳后的鞋柜上，一手掐着她的下巴，强迫那双明亮的眼睛看向自己，“我现在最后问你一次，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莫诗眼神微动，“该说的，我昨天都已经说过了…”
“很好！”墨江打断她的话，再次靠近她的脸，用那双墨黑的眼，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许久，突然说道，“就像你说的，现在的墨江已经不是原来的墨江了，他是个怪物。可你这么聪明，又重情重义，估计欠了别人东西，不会不还！”
莫诗瞳孔微张，在看到墨江手里的巨额欠票时，脑中已经没有别的想法了，眼睛一热，眼泪眨眼便落了下来。
她恍惚问，“你都知道了？”
“我从一直都知道。”冰凉的眼泪砸在他手背，墨江却无一丝波动。他放开了莫诗，举着那张轻飘飘的票据看，转身对着灯光的方向。
“什么都知道。”他说，一边讽刺的勾了勾唇角，将票据折叠再对折，然后放入自己的衣兜里。
莫诗泪如雨下，恨不得夺门而逃，她喃喃似自语，“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墨江的背影挺直，听着身后压抑的抽泣声，沉默很久才又说，“你爸撞了人，死的是许家的司机，伤的是许家独子。许家家大势大，怎会善罢甘休，你于是找上了墨温，请求他的帮忙，墨温答应了，不仅替你付了巨额的赔偿金，还娶了许家的私生女，作为私了的条件。”
莫诗浑身一震，抓着衣角的手一紧，猛地冲到墨江身前，惊惧加惶恐，已经让她浑身发麻，只能让她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很意外吗？”墨江伸手，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我大嫂在生孩子时难产，墨家掌家人夫人的位置，谁不眼馋，谁不想争，不然你以为，墨家真的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吗？”
莫诗已经分辨不清了，她隐隐已有了个可怕的念头，却不敢去深想，不敢去深想……
“哭什么，你瞧瞧，你用一个我，换了多少东西，还不满意？”墨江扯了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不知疲惫，一次次去擦莫诗脸上的眼泪，“对我，墨温不会设计圈套，他只会借用天时、地利、人和。”
莫诗不敢去看墨江，嘴里磕磕绊绊伴着哽咽的声音，“对…对不起…对不…不起……”一遍又一遍。
“墨温从一开始就没有瞒我，他做事光明磊落，呵！”墨江讥笑，眼眶也慢慢发红，浸染出一片湿亮，“他从小就告诉我，墨家的人可以有怪癖，但不可以有弱点，更要习惯被背叛、被抛弃。遇到你的时候，你对我笑的明媚，我便以为，我真的等到了那个可以永远不离开我的人。”
莫诗握着双拳，指甲扣入了手掌却无一丝疼痛的感觉，只有眼泪不停的流，布满了整张脸。
之前的事情，一下子都渐渐明了了起来，莫诗又想到那天去见墨温的场景，他谦谦有礼，笑容优雅内敛。他借着莫诗的猜忌，让她一步步将墨江推到了千里之外。
因为他知道，不会有事情能满得住有心人，要是自己从中作梗，墨江将来知道了，少不得反目成仇。倒不如将计就计，利用自己的立场，让莫诗产生错误的认知。
就让她以为莫父的车祸是自己的圈套，许家人的逼迫也是自己暗自的操作，再加上医院里许家司机家人的疯狂，便会成为压垮莫诗的最后一根稻草。
为了亲人免受苦难，莫诗会将这一切推向墨温，她自以为聪明，不料聪明反被聪明误，果真如墨江所说，背叛了他，抛弃了他。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莫诗犹如万箭穿心，痛苦不堪，却不知怎么解释，她上前，小心翼翼的靠在墨江胸前，“我以为…我以为…”以为什么，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墨江从没见过莫诗这么多的眼泪，他被她轻轻相拥，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只是平静，只是眼里的湿意堆积到一个顶点，就不能再承受了，只能顺着地心引力，缓缓滑落。
他仰头，盯着明亮刺眼的吊灯，说，“我已经不相信你了，可也不能放你离开。告诉你这些，也没有别的什么目的，只是要你心里明白，就算是分开，这次也要是我先厌弃，我先抛弃，懂了吗？”
莫诗沉默不语，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她被巨大的愧疚和难过包围，不敢想象这么些年，因为自己的愚蠢和薄情，都错过了些什么，她问，“你的手…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我希望我们的关系，不必亲密到事事过问，以前终究是以前，而现在，我想你能明白自己的身份。具体来说，如果哪天我将这张欠据给你了，就说明我们互不相欠了，你已经还完了你该还的。”
墨江低头，望进莫诗肿胀的双眼，眼里无甚情绪，就算有，也已经过去了，他道，“我要放了你，也想放过我自己。”
毕竟，在莫诗不知道的地方，他曾卑微到了极限。
仿佛要将所有的眼泪都流出来，或许只是一种悲伤的宣泄，莫诗不敢再抬头，不敢再看那双惊不起波澜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