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诗留了下来。
墨江这次来L城,除了私事,便是墨温交代的事情,如今一切解决,这雨却流连不去。似要留住远道而来的客人,却压的人心里也沉甸甸的,到底没有天晴时的明媚。
小陈期间也打过来好几次电话,莫诗就接了一次,他很焦急,开口就是问她近况,以及那天的不辞而别。
莫诗只说有故人来找,便跟着一道走了,又问那天晚上还好吗?副市长可有为难?
小陈迟疑,试探道,听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市委的人逮住了小辫子,正里里外外的查呢,怕是完了…
莫诗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的墨江,林市长正操着一口浓浓的东北口音,蹲在一旁,握着墨江的手指,给他骨节按摩,一边唠唠叨叨的嘱咐着各种忌口,只管自己心里舒坦,也不管墨江厌烦的表情。
反正是滔滔不绝。
哦,莫诗说,景总派的的人可是到了?
他在那边叹气,景总亲自过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里,说打不通你的手机,要是知道你在哪里,就告诉一声,我就说不知道…
我知道了,莫诗打断他的话,伸手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弟妹,你赶紧过来的!”林市长冲莫诗招手,褪去华丽威严,看着倒还是挺接地气,“你看着我的手法,学会了好给他按,这一下雨他就遭罪,不按按疼的都碍不过去。我一个大男人,他也不能走哪儿把我带哪儿,随时看着他啊!”
莫诗挂了电话,应了一声,端着热水走过去,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就站在一边弯腰观察,果然认真的低头学着,看着看着,她便问,“一到下雨天就会疼吗?”
“那可不是咋的!”林市长眉毛一挑,有了几分英气,说起这事,就有无限的感叹,也顺便想炫耀一下,“想当年我们一起在…”
“林市长,你的话也太多了!”墨江睁开了双眼,看着他的时候,冷冷隐含杀气。
“这都一家人,说话还得避着人是咋地!”林元语气一弱,心里却嘀咕,都是一个兵窝子出来的,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那天在客栈,还不让自己上去打招呼,记得在军营,他可把人家的照片还缝在衣服里,贴身放着,谁都不给看。
却也没听说他有女朋友,有也只有一个飒爽的短发妹子,常常过来看他,没想到相片还确有其人,行动这么快,几天就领家里了。
莫诗笑笑,挨着墨江坐下,想了想刚才林元的动作,脑中琢磨一遍,“能不能让我试一试?”
“能啊,怎么不能!”林元一笑,坏笑着将墨江微抖的手放在莫诗手心,冲墨江挑挑眉毛,触及他的眼神,表情一僵,无趣的翻了个白眼,低头却认真的指点穴位,力道的浅重。没想到莫诗一点就透,做着有模有样,丝毫不比自己差。
林元家里几代都是医生,从小耳濡目染,手下功夫自然不假,刚进部队的时候,当的还是义务兵,后来体能训练都上去了,才转到梦寐以求的特战兵。
所以,这内行都是看门道的。
他半是好奇半是赞叹,“弟妹是不是学过?手法很熟练啊!”
莫诗将茶几上的水端起来,递给脸色略有苍白的墨江,他看着冒着热气的水,不知又愣神在想什么,半响都没接。
林元在一旁都急的要拍大腿,眼都快斜了,墨江这才缓缓伸手,接了过来,握在手里,也不喝。
若不是林元找上门来,莫诗怎么都不能知道他有这个病根,在L城这么多天了,天天棉雨,墨江日日受潮,夜夜忍耐,可她却是半点也没有看出来。
“几年前,我爸…我爸生病,昏迷不醒,整天躺在病床上,我便专门去学了这个,别的,就不会了。”莫诗低头,看着墨江隔在自己腿上的右手,骨节凸起,微微变形,难以想象,他正在忍受怎样的疼痛。
林元眼睛微闪,笑着点头,走过去拍了拍莫诗的肩头,“这无论什么病,都是三分用药,七分保养,以前墨江是没有媳妇,没人关心。现在不一样了,以后你陪在他身边,可要时时盯紧了,烟酒什么的,就让他戒了…”
这话匣子打开了,就停不下来,林元说的唾沫横飞,嗓门还大。莫诗却倾耳听,一一牢记在心,不敢有丝毫遗漏。
或许是莫诗低头认真的样子太温婉,连侧面的发丝都是似水柔慈,勾勒出迷人的宁静。墨江闭上了双眼,终于不再紧皱眉头,听着林元叨叨不休的碎碎念,也慢慢顺耳,竟然就那样沉沉睡去…
醒来已经是华灯初上,房间里却是寂静一片,黑漆漆的半丝亮光也没有。墨江仿佛被吓了一跳,瞬间弓起了后背,眼睛亮的似装了镜子,那是实质的杀意,出剑必见血,温暖过度的房间,空气都沉重浮不起来。
手里的毛毯打乱他嗜血的想法,理智一点点回归,突然,敏锐的听觉让他将视线放在了厨房的门口,那是唯一透出来亮光的地方。
地狱深处唯一的温暖和光明,流落在血腥的地底,就算是十恶不赦的恶徒,也愿意出卖灵魂,疯狂的渴望的东西。
墨江走了过去,打开了门,让自己看清楚。
莫诗正围着深蓝色的围裙,只一个偏瘦的背影,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噼里啪啦很是热闹。门一开,被压抑的饭香就肆无忌惮的散开了,也勉强照亮外面灰暗的地方。
一个屋子,只要厨房里有了热气,有了饭香,有一个熟悉且忙碌的背影,整个房间便都有了颜色和生气,有了让人流连不舍的温暖,才能叫家。
莫诗不断翻炒着锅里油麦菜,抽空扭头看了一眼愣神的墨江,“我这里是最后一个菜了,你去外面收拾一下,马上就可以吃了。”
墨江待了一会儿,懒洋洋的开了外面的灯,进来找碗筷,端出去摆好。又进来,跟在莫诗身后,等她侧身,再端着一盘炒好的热菜出去,如此反复。
因为这房子并不是特别的那种,所以厨房也很小,只能让一个人在里面走动。莫诗只能不断给他让路,要洗个菜让不开,墨江就站在一旁等着,等她好了,再跟在她屁股后面,晃进来晃出去。
莫诗无奈。
墨江这一觉睡了很久,他自己都有点奇怪,却又是事实,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以后自己睡觉,怕是莫诗都要守在身边了,不然也对不起这么好的作用。
莫诗盛饭,墨江就在里面找两个杯子,倒一杯热水,放两勺蜜蜂,然后等她,一起出去。
饭菜很丰盛,卖相很好,却都很清淡,说起来,这也是莫诗第一次给墨江做饭。她从小也是娇养长大,虽然不是锦衣玉食,但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会做饭,也是被国外的汉堡牛排给逼的。
嘴馋了,想吃地道的家乡味也难,只能自己上网搜索,或买一些美食书,学着学着就会了,尝着还是不错的。
莫诗先喝了一口热水,“明天我们就回B市吧,飞机也好,火车也好,越快越好。”
墨江知道景城来了L城,也找了她很多天,“L城不好吗?”
莫诗看了他一眼,“我看了天气预报,B市这几天都是晴天,可谁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你的手受不得雨天,所以明天必须走。”
不得不佩服墨江的忍耐力,莫诗听林元说,这种疼痛,是在骨头缝里的拉锯,不间断的刺痛。她再问什么原因坏了墨江的手,他却是不愿意讲了,避重就轻,闪烁其词。
墨江眉峰的纹路淡去,将视线从莫诗身上挪开,夹了一块鱼肉,很耐心的放在一旁的小蝶子里挑刺,没有抬头,“你也经常给他做饭吗?也对他这么好?”
莫诗一愣,那时候,景城追在国外,已经是她稳定下来的几个月之后了,见面时,看着清瘦了好多,胡子拉碴,开门就说饿,莫诗便就给他做了一碗面。
当时夜已深,冰箱里也没什么食材,所以并不丰盛,除了青菜,就盖了一颗荷包蛋,简单到寒碜。
可就是这样一碗面,让景城不顾形象的去埋头苦吃,说胡吃海塞也不为过,连汤也没剩一滴,最后举着只空碗问,还有没有?
等莫诗做好端出来,才发现景城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睡的很沉,发出很轻微的呼噜声,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整个人放松了,都是一种深深的疲态…
想到这里,莫诗嚼在嘴里的饭菜就变得寡淡,她的厨艺可不算好,算起来,也是景城给她做的多,谁照顾多一点还不一定呢。
莫诗端起一旁的空碗,稳稳的用勺子盛了一碗鲫鱼汤,推给对面的墨江,轻笑着说,“下午林市长买回来的,你尝尝。”
明显回避了刚才的问题。
墨江也仿佛忘了,顺手就端了起来,尝了一口,说,“很好喝。”
莫诗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顺着他的话,“嗯,味道还好。”
墨江也就喝了那一口,就放在了一旁,直至最后,也没有再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