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一天 ,狄烔找到了庄培墨。理论上,她是最后见到向缘的人。
但她找庄培墨的理由很可笑而阴沉,她说有算命的算出她会英年早逝,知道庄培墨认识庙里的人,想让他帮忙找人改命。
庄培墨哭笑不得:“我没有这个资源。”
狄烔是他们之中变化最大的一个,向缘出事之前,她是个明媚热烈,且强壮泼辣的女孩,而今显得有些呆滞麻木,眼神直勾勾的。但本身的性格还是如初 ,一开口声音就很大:“什么!你不是得道高人吗!”
整间咖啡店的人全都盯着他们看,庄培墨觉得牙疼。
“真的没有。”庄培墨低声道,“你到底怎么回事,别信那些江湖骗子。”
“不是,不是,跟算命的没关系。”狄烔道,声音略小了一些,“我就是觉得,我可能真的会死。向缘,钟铮,接下来就是我了……”她说完,庄培墨被她的神情整出一身冷汗。
“但我……真不认识什么大师。”庄培墨叹气,“你还是别想太……”
“昨天。”狄烔打断他,“我找到了向缘以前送给我的一本书,我想起她送我的时候,对我说:‘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我突然就觉得,我不该认命啊!”
庄培墨心中一凛:“什么书?”
狄烔麻利地翻找着她的名牌包包,把一本蓝色卷皮的小册子放在庄培墨面前,封面写着《了凡四训》。
庄培墨接过来,果然,这是一本讲改命的书。庄培墨看过,对这本书本身兴趣不大,来回翻了两下,瞄到书的扉页有一枚书店的印章——“华新书店白鹤溪店”。
白鹤溪是程以愿儿子小蘑菇死亡的地方,庄培墨听程以愿讲过那天的来龙去脉:蘑菇是在白鹤溪坠溪身亡!
而那天报警的人,是向缘。向缘和蘑菇的死有什么关系吗?林相棉知道程以愿显然不是通过网络,这件事实在压在庄培墨心里太重了。他对程以愿心动,却只能看着他离开。
庄培墨豁地站起身,拍了拍狄烔道:“我想想,我好好查查。”留下一脸懵的狄烔,冲出了咖啡店。
那家“华新书店白鹤溪店”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家水果店。
白鹤溪公园是一座翻修的公园,庄培墨不是本市人,以前也从未来过,一路上他看得很仔细,却也没有瞧出什么端倪。蘑菇的事已经过去四年了,他甚至不知道意外发生在哪里。但他看得出公园游乐区的设备很新,与公园的气质有些格格不入,于是与设备门口的工作人员攀谈起来。
“姐,这大摆锤不让进吗?我还想重温一下童年呢。”庄培墨道。
女性工作人员说:“还在调试期间,下周就能运营了。”
“哦,这样啊,没营业呢?”庄培墨问。
工作人员道:“很快了,想玩过几天再来。下周我们老板生日,公园有亲子游园呢,带孩子来啊。”
下周?庄培墨心念一动,在他记忆中,有一个人是下周生日,他对这类数据异常敏感。
“你们老板自己不带孩子来玩吗?”庄培墨笑问。
“我们林总是金牌王老五,还单身着呢。”这位女性工作人员欢快道。
“林氏?林相棉?”庄培墨瞪大了眼睛。
“你也知道啊!他现在可出名了,到处接受采访,上直播,我今早还刷到了,大帅哥呢!不过我们公园只是林氏的一个小项目而已啦,游园活动他大概不会来吧。”女员工替自家老板吹嘘,又有些失望的样子。
庄培墨脑子嗡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活得太混太草率了,这么多年,他只知道林相棉家里有钱,知道他是老板,然而从来没有关心过他在干什么,他原本不愿意沾有钱人的光。白鹤溪居然是林氏的产业!蘑菇就死在白鹤溪!林相棉却对他装作一无所知!
庄培墨行尸走肉般回到了家,但他的大脑在疯狂运作,他是个程序员,做过黑客,他的脑子里密密麻麻跑过无数的信息,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回想起几小时前,自己是如何像个小偷一样溜进白鹤溪公园,连接那个毫无防护的公共Wi-Fi,用手机扫描出网络里那几个脆弱的摄像头IP,发现了存储监控录像的NVR设备的内网地址。破译了弱密码后,他直接进入了白鹤溪公园的录像管理系统。
然而,这个录像管理系统很新,是今年新安装的,并不能调取到四年前事故发生时的信息。但庄培墨作为一名程序员的直觉让他习惯性地开始进行系统日志的排查。很快,他发现了一处异常:有一个摄像头,在3月19日深夜23点51分被强制关闭,前后12小时数据均被清空。这个日期让他异常头痛,他印象里这一天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是什么呢?他在哪里看到过?!
一串串数字和图片在庄培墨脑子里奔涌组合,他头痛乍然停止,病历!是病历!
他在疗养院护士站看过钟铮的病历!那上面写着:该患者于3月19日晚遭遇车祸,3月20日凌晨2:44送医,颅内严重出血。
通过系统内的设备编号和IP地址,庄培墨精准定位到了那个被动手脚的摄像头,就在白鹤溪公园的后门附近。
一种冰冷的预感驱使着庄培墨立刻动身。他再次返回白鹤溪公园,绕到荒僻的后门,此时公园已经闭园,而后门本身也并未开放,因为那还是一片半施工状态的工地。谁会在深夜到这种地方?
施工围挡有一处破损,庄培墨矮身钻了进去。目前工地停工,场地内并无工作人员。天色已暗,空中传来几声凄厉的鸦鸣,庄培墨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捂住胸口,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踩着一地的碎石残屑,顺着那条破碎的小路,穿过周围裸露的钢筋水泥,像是冥冥中有牵引一般,庄培墨一步一步来到了施工场地右侧的角落。那堆被绿色防尘网半遮半掩的建筑垃圾后面,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影。
他看见了,角落里停着一辆无牌的黑车,它凹陷的车前杠,是撞击过后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