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坐牢的。”向缘这么对池沐溪说。
池沐溪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而是用手背推了推眼镜道:“今天怎么有空找我,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向缘摇头,转身要走。池沐溪拉住她:“我饿了,陪我吃点东西。”
高档的西餐厅里,池沐溪胃口很好的样子,他切下一块全熟的牛排,张大嘴送入口中:“我喜欢吃全熟的,踏实。哪像老木,跟他吃过一次牛排,他吃得那叫一个生,满嘴都是血,吓死我了。”他一边嚼着肉,一边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语气轻松地接了一句,“你们最近怎么样了?我见了他,总觉得他不太高兴,吵架了?”
向缘没动刀叉,只是看着他,过了半晌,悠悠地叫了一声“妈”,这是向缘对池沐溪特有的亲昵称谓。这一声把池沐溪叫笑了,但向缘没笑:“我知道你家出事了,你很缺钱吗?”
池沐溪想了想,把刀子放在盘子里,用一种推心置腹却又闪烁其词的语气道:“唉,这个事儿吧……说起来话可就长了。也不全是为了那点钱,就是觉得吧……唉,算了,不想提扫兴的事。”
向缘像是有些了解般点了点头:“但你这样不行,被人发现你就完了。”
“哎,知道知道,谢谢提醒,我知道你关心我。”听了向缘的语气,池沐溪有了些许安慰,向缘应该是不会揭发他了,“我快毕业了,工作也挺好的,以后不会了,你放心好了。”但他疑惑问,“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向缘用吸管搅拌着面前饮料里的冰块:“我并不知道细节。”她低声道,“有两个同学告诉我她们拿到的钱比去年少,我就稍微了解了一下你在负责这件事,顺便捡到了一些你撕掉的单据。”
池沐溪瞪大眼睛:“哎呀——你,你跟踪我?”
“没有。”向缘说:“你不信也没关系,不重要了。”她补充道,“我没跟人说过。”
“没事,我相信你。我只是没想到……”池沐溪笑了,“你这个大小姐,也干些翻垃圾桶的事。”
向缘杯子里的冰块被她搅化了,她喃喃说:“我最近养了只狗。”
池沐溪有印象,他在小公园看见过,向缘和庄培墨牵着一条白色的大狗,像一家三口似的,当时他觉得有些尴尬,没好意思打招呼。这事他甚至没有告诉过林相棉,于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向缘带着狗在他身后翻垃圾这件事,让向缘在池沐溪脑中的印象大打折扣,但既然向缘只是警告而非要曝光他,池沐溪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你就不怕吗?”向缘问。
池沐溪道:“怎么说呢,天底下做坏事的人太多了,该怕的不是我。”
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西餐厅里的音乐叮叮咚咚地响,池沐溪又有些好奇,问道:“不过为什么你没有说出去?”
向缘一口喝掉了被她搅化的冰水:“我妈妈也是自杀的,你又让我看到了自己。”
池沐溪猛然抬头,向缘终于笑了,这是他熟悉的那个向缘。
日子并非完全没有好事。
那年,狄烔的女子拳击打进了全国锦标赛的预赛。
其余五个人不远组团到千里到X市看她的比赛。原本池沐溪说什么也没时间,赶在众人出发前一刻,敲定了档期。
“你最近忙得好像电视剧里活不过片头曲的角色——出场5秒,接个电话,又看不到人了。”林相棉吐槽池沐溪。
池沐溪这会儿已经剪短了头发,眯起眼睛道:“等你工作你才知道,很多事自己说了不算。”
角落里的钟铮竟然出声道:“至少片头曲里还有你一个镜头。”
池沐溪很意外,他没想到钟铮出来接话,在这一刻,他好像没有这么恨这个女生了,她寡淡而安静,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于是池沐溪笑笑:“那我不是必须得来吗?”
他们五个人坐上火车,极速穿行五个小时,去给狄烔助威。车窗外原野是黄绿与褐色的交织,天空是灰败的,但他们有朋友,显得车窗内很亮丽。
列车驶向远方。
狄烔的比赛获胜了!
“要是叔叔阿姨能看到,一定会为你骄傲的。”在后台,五个人将狄烔圈围起来,完全是明星的待遇。向缘边给狄烔擦脸边说,伤口很明显,仍然有血珠浸出来。
狄烔嘶了一声,挤了挤眼睛,表情里满是雀跃,“没关系,你们来是一样的。”
“就是。”林相棉道,“水妈也是妈。”
池沐溪仿佛已经习惯了,并没有被挤兑的不适,反而温柔地问狄烔:“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想吃什么?我们去买。”
“老木说得对,我妈绝对没有这么温柔。”狄烔哈哈笑着,把头埋在毛巾里揉了揉,又抬起来。
“听我爸说,你爸妈最近又出国了,所以才没来的吧?”向缘问。
“虽然人没来,但我有我妈的爱心护身符。”狄烔嘴里嘟嘟囔囔的,从包里翻出一块金灿灿的佛牌,麻将牌大小,金镶玉,佛脸莹润,周身的黄金在灯光下耀眼得厉害。
“你还记得吗?”池沐溪坐在钟铮的病窗前,两手抱着膝盖坐得腰杆挺直,“狄烔的金色佛牌,被人偷了。”
他吸了吸鼻子,像是有些冷似的裹了裹外套,又替钟铮掖了掖被角:“他们……林相棉、狄烔,甚至庄培墨好像也那么觉得……他们都说是你偷的。”池沐溪叹了口气,叹得百折千回,“唉……你,你不怪我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就在池沐溪以为这句试探石沉大海时,钟铮那只平放在床边的手,手指猛地向内一扣,攥成了拳头!连带着手臂上的肌肉都骤然绷紧!
紧接着,她从胸腔发出一声模糊的抽气声,整个人像过电般抖了一下!
“啊!”池沐溪吓得魂飞魄散,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踉跄着倒退三四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他脸色煞白,眼镜都歪到了一边,惊恐万状地瞪着病床上似乎再次恢复“平静”的钟铮,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幻觉。
他不敢再停留一秒,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