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石会
娄乙2021-07-11 11:573,290

  姜夫人出嫁后,她院中的东西确实有不少人觊觎。

  但她过去拥有的那些东西都太过于珍贵了些,属于一拿出去别人能立刻知晓源头在哪的那种。

  所以虽然小偷小摸的人不少,但真正贵重的那些字画古董主动都还留在这儿,没人敢动。

  拇指肚大的南洋蚌珠,嵌着各色珠宝的珊瑚树,前朝大家的四季山水图,放了二十年仍不褪色的绫罗绸缎,样样都价值不菲。

  江鱼和吴袖盈对这些东西的性质都不大,尤其是江鱼,她实在是走不动了,干脆坐在窗旁的长椅上,望着楼下的莲池发呆。

  后来她好像是睡着了,可能是阳光太舒服,也可能是饭后自然而然地犯困,总之江鱼在窗边睡了过去。

  反正有竹里在,也不用担心她会不会因沉睡时翻身不小心掉到楼下。

  吴袖盈来这里的目的似乎和小时候一样——找个没人找得到、没人打扰她的地方独自一个人待着。

  她太累了。

  吴家这一代没有争气的男儿,家里很多事不可避免地落在她这个嫡长女身上,她必须事事做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管家掌事样样精通。就这样,底下的姊妹仍想着要把她拉下去,蠢笨如猪的弟兄们更是只会添乱。

  她活得宛如一个假人。

  知晓姜毓要来后,从她的父母到婶娘堂兄,都委婉地叮嘱她务必将姜毓留长一段时间,好培养感情,将来无论让姜毓嫁给她的哪个弟兄,她都能鸡犬升天。

  一开始,吴袖盈对这个表妹心怀同情,同时又有点居高临下的怜悯,结果等她见到人,发现江鱼年纪不大却是个人精后,她瞬间歇了将江鱼留下的念头。

  先不说留不留得住人——就算留得住,以江鱼的脑子,这家里没几个人玩得过她。帮着江鱼走,一是为送走“祸患”,二是讨个人情,也能打好关系。

  吴袖盈抱着膝盖,坐在书架旁的地上。

  这样的坐姿在母亲和教习先生眼中简直不可饶恕,不端庄不优雅,但吴袖盈喜欢这样坐着,能帮助她梳理思绪。

  衣摆曳地,窗外的阳光将衣服上的绣花照得熠熠生辉,院中蝴蝶翩跹飞舞而来,犹犹豫豫地落在栏杆上。

  吴袖盈坐着发了会儿呆,看天色要到时间后,她站起身拍拍裙子,去找江鱼。

  她这个表妹不知是薄情寡义还是有意伪装,对自己母亲的旧时的住宅没表现出丝毫在意,且视钱财如粪土,到了这珠光宝气的绣楼居然一心想着睡觉。

  吴袖盈站在楼梯上,俯视在绣楼二层窗边上入睡的江鱼,久久无言。

  江鱼身边那个不一般的侍女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存在,侧过视线,在她面孔上扫过,然后俯下身在江鱼耳旁唤道:“女郎,该起了。”

  江州河州这两地民俗千差万别,对人的称呼也不一样,河州惯称“郎君、女郎”,江州则是“姑娘、少爷”,等到了往西一些的幽州,称呼又变成了“公子、小姐”。故而各地虽口音统一接近,但从称呼上,仍就能分辨对方来自哪里。

  江鱼睡醒了,她一大早来到吴家,跟群各怀鬼胎的人打太极。好不容易找到个没什么人又安稳的地方休息,一不小心睡过了头,醒后头疼眼疼腰疼背疼,哪哪都不舒服。

  “困。”江鱼小声抱怨着。

  她伸出手在自己肩膀上敲了敲,眉头皱成了苦瓜。

  吴袖盈从楼上下来,看到她这副模样“扑哧”笑了,走过去站在她的身后说:“我帮你按按,你先别动。”

  “嘶……”

  江鱼躲了一下——吴袖盈看着纤细柔弱,手劲可一点也不小,按得她骨头疼。

  吴袖盈伸手把她拽了回来,手指向下,扣在她的手臂上说:“别嫌疼,轻了不管用。”

  江鱼的表情更委屈了。

  吴袖盈叹了口气,手上力道减弱了些。几分钟过后,江鱼身上那种因午睡没睡好导致的肌肉酸软乏力逐渐消散,她新奇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转过身对吴袖盈道谢。

  “没事,总帮奶奶按,习惯了。”吴袖盈拢了拢袖子道:“一会儿去鉴石会,晚饭我们在外面用,结束后直接送你回客栈,既然急着走就早点走,小心晚了走不掉。”

  江鱼受了她的好,于心不忍问:“这样做不会对你有影响吗?”

  “执意要走的是你,关我什么事?”吴袖盈站在她身后,说完后随手拔下江鱼的发簪,看青丝拂落,“头发压乱了,我重新帮你梳一下。”

  懂了,吴袖盈是打算把锅全甩在她头上。江鱼又好气又好笑,她仰起脸说:“盈姐姐当真是不把我当外人。”

  吴袖盈从竹里手中接过木梳,斯条慢理道:“彼此彼此。”

  梳发这种事吴袖盈显然比竹里做得顺手,她也有闲心,一边给江鱼挽发,一边教导竹里说:“这里绕一下再往上编,会缠得紧一些,不容易散。”

  竹里站在一旁,面容严肃,视线一心一意地盯着吴袖盈的手,几乎比她学武还要认真。

  江鱼懒懒地拉起调子,“好了吗?我累。”

  吴袖盈在她头顶敲了下说:“你又不做什么,累什么累,别催。”

  嘴上说着别催,手上动作却加快了,看来这位表姐擅长口嫌体正直,简称傲娇。

  江鱼有点想笑,她手撑在软榻上,望着绣楼外的云雀,忽地感到这世界还算不错。

  “好了。”吴袖盈把梳子还给竹里,叮嘱道:“一会儿走得时候小心一些,注意别叫人跟上。”

  江鱼抬手拉着竹里站起,往楼梯下走。

  吴袖盈道:“屋里这么多东西,没有一样想要的?”

  “放在这里这么些年了,继续放着吧。”江鱼拎着裙摆下楼,她又不是姜夫人的亲闺女,拿人家的东西良心上过不去——即便她没什么良心。

  吴袖盈说得鉴石貌似是个大活动,除了她二人外,吴袖岚等也要跟着去。

  路上,吴袖盈问:“毓妹这次出来带的银钱几何?”

  江鱼条件反射道:“盈姐姐是要借钱吗?”

  吴袖盈:“……”

  吴袖盈:“鉴石会上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毓妹若是有看得上的,可直接挂吴家的名头拍下。”

  江鱼愣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所谓的鉴石会应该不是她想的赌石,而是拍卖。

  绝对哪个编辑的自创词,江鱼腹诽着。

  “我对拍卖不感兴趣。”江鱼十分有底气道。

  姜氏一族家大业大,在姜毓的记忆中,姜家对金银玉石根本不放在心上,嫌俗,那些让旁人当作稀世珍品的东西在姜家只能塞到库房落灰。自从江鱼知道她每天喝的茶跟《茶道》里六国只有三两棵的银淞一模一样,一斤十金的时候,她就悟了。

  只要她还是姜家大小姐,她就不可能有差钱的那一天。

  难怪当年月姬拼上一条命也要把孩子换进姜家。

  “江州的鉴石会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等毓妹切身感受后,才能知晓其中乐趣。”吴袖盈掩唇轻笑,看江鱼的眼神中满是看好戏的意思。

  江鱼这个人,有点做杠精的潜质。越不让她做什么,她越想做什么,天生一身反骨,爱跟人对着干。

  听吴袖盈这样说鉴石会,她心里的不服气立刻冒了上去,且不提姜毓在姜家看过多少奇技淫巧打造出的稀世珍宝。就说她自己,堂堂二十一世纪现代人士,走过南闯过北,看过敦煌下过海,古代的东西再花哨,能花哨得过特效VR高科技?

  江鱼满不在乎地点头,假惺惺道:“毓很期待。”

  然而真等到她随着吴袖盈走进那栋半环形的精致建筑,被面容姣好的年轻男子女子引进包厢,拿起放在桌上的名册,她才明白自己想得有多天真。

  因为这个鉴石会——它甚至不是个纯粹拍卖会。

  六国第一书院鹿鸣书院的入学手令、传说中仙岛蓬莱的航海图册、明昭最后一任国巫留下的未来十年占卜手札、食味斋最新研究出的宴会菜品详细菜谱和研发厨师一年雇佣权、长春巷半年“主权”,一旦拍下整条花街的姑娘都会为你痴狂……零零总总,能想到的到想不到的,是人是物是财是名,这座名为“良木坊”的拍卖场都能拍。

  吴袖盈凑到江鱼耳旁,手指在江鱼拿着的名册上点了点说:“良木坊的鉴石会一月一次,你这次来赶上了好时候。”

  江鱼哑然,片刻后她问:“都是真的?”

  “如果是假的,定上不了名册,良木坊假一赔十。”吴袖盈凑到江鱼身旁,饶有兴致地在名册上指指点点,“长春巷的主权每隔半年拍一次,上次拍下这个名额的是富商朝家的家主夫人,因怨恨夫君流连花丛,索性自己做起长春巷的金主,勒令所有烟柳之地禁止她夫君迈足。”

  江鱼:“……”

  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吴袖盈笑吟吟道:“还有这个,公子言《妖异志》的话本完稿,公子言是江州写市井小说的名家,可是他写的故事大多只有上册,下册往往没兴致续写。偏偏公子言的文章写得精彩纷呈,大家即便知晓他的话本只有上册没有下册,也忍不住前去购买,然后看他将故事停在引人入胜处戛然而止,气得破口大骂。之前有一次那些个文人们将讽刺挖苦公子言断篇的诗词编绘成册,评选出最尖酸刻薄的一首,要求印书的墨堂转交给公子言,不想公子言居然在自己的下一篇作品中引用了这首诗,是江州有名的趣谈。”

  江鱼:“……”

  这不就是鸽子精太监转世的作者吗?回想她曾入的几个惊天巨坑,江鱼就忍不住为自己掬一把泪。

  “如何?毓妹现在还觉得这鉴石会乏味无趣吗?”吴袖盈说着,手指忽地一伸,“先不用回答我,往下看,好看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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