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
娄乙2021-07-12 11:113,650

  良木坊的整体构造有点像开了一口的客家土楼,中间是个大戏台子,围绕着的一圈都是看台雅座。

  吴家在坊间有三个房间,都在二楼,吴家姊妹人多,进良木坊后就按习惯各自走向自己常去的那间。

  吴袖盈待的这间有点特殊,她待的这间不是吴家在良木坊长租的——是她未婚夫梅长公子送的,位置等级都比吴家姊妹待得的那几间要好。

  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堂而皇之地将吴袖岚等姊妹拒之门外的缘由。

  “看什么?”江鱼问。

  吴袖盈没有立即回答,她透过雅间前挡着的一帘纱幔往外看,“来了。”

  从顶层飞跃而下的人舞衣轻薄,赤足上绕着嵌有艳色珠宝的金链,那舞伎踩在雅间前的栏杆上,撩起纱幔,在客人即将看清她面容时又迅速退去,半遮半掩,更显风情。

  舞伎落在了吴袖盈的雅间外,她探身进来,行云流水般地给吴袖盈斟了一杯茶,慵懒的腔调拖着,“慢用。”

  然后身姿轻盈地落在台上,挥手摘下戴在发簪上的面纱,露出一个甜蜜可人的笑。

  吴袖盈手指点着楼下道:“阿妩,继十五年前月姬之后,又一位能引得人不远千里跋涉而来的绝世舞姬。但她一月只舞一曲,即是这良木坊的鉴石会的开场,多少人为看她一舞不惜千金来购鉴石会的请帖。”

  月姬。

  江鱼没想到会从吴袖盈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台下举手投足灵动无比的舞伎再难吸引她的主意,她低下头,尽力掩藏自己的神色,缓慢开口:“……月姬?”

  “嗯,十几年前江州、乃至于大成最出名的舞伎,相传当年天衍的四皇子曾不远万里而来就为看她一舞,就是先进的天衍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吴袖盈拖着下颌,小拇指在脸颊一侧轻点着,“不过红颜薄命,月姬在十五年前莫名其妙消失了,这么多年没消息,想必是已经不在了。”

  说着,吴袖盈蓦地一笑,她摇了摇头道:“现在江州市民上有不少市井小说,都爱拿月姬充角,写一代佳人因故落寞,隐名埋姓,与不小心误入她隐居之地的书生、游侠、皇子王孙结缘。”

  江鱼心情复杂无比。

  月姬是姜毓的生母,她现在用着姜毓的名字身份皮囊,听着别人YY月姬,心情委实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吴袖盈看她的表情似有不适,“毓妹是身体不舒服?怎么表情怪怪的。”

  “没事。”江鱼面色如常说:“红颜多薄命,感慨一下而已。”

  吴袖盈掩起嘴笑了笑,视线转回台下。

  说到底在他们这些世家贵族眼中,再出色的舞姬不过是供人取乐的玩物,君不见文人骚客,也只肯用笔墨悼念红颜。

  台下的舞曲已接近尾声,阿妩显然除了舞还会武,足尖轻点如嫦娥奔月,转瞬消失在舞台中央。

  ——这个世界除了不科学的药理,还有不科学的物理。

  牛顿的棺材板都按不住了,江鱼眼睁睁看着阿妩一跃而起,水袖飘然若壁画飞天离去,眼睛都睁大了一圈。

  “轻功?”江鱼嘟哝了一句,“还挺厉害。”

  耳朵很尖的竹里抿起嘴唇,心说这怎么就厉害了?速度这么慢,就看着好看而已,哪里比得上她。

  开场舞结束,卖品登场。

  因距离缘故,所有能吊起来的卖品都要用筐子装起来,依照级别在各个雅间前转一圈,雅间内若有人看上了这件拍品,就可将间内令牌放在筐中,将拍品直接拿走。

  “算是定银,”吴袖盈指着名册,直白道:“不是所有人都爱出风头,许多人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拍了什么。所以良木坊想出了这个主意,拿令牌当信物,鉴石会结束后再上门收银钱。”

  江鱼“哦”了一声,没做太多评价。

  虽然这名册上的东西五花八门,很有意思,但她感兴趣的买了也带不走,不感兴趣的她也没理由买。

  吴袖盈似乎也对拍品没什么兴致,对路过雅间前的拍品最多是看上两眼,和江鱼解释解释其中的门道或趣事。

  鉴石会进行到一半,屋外忽地有人敲门,吴袖盈见怪不怪,坐在椅子上随口抱怨,“又是来送茶点,这人做别的事机灵,怎么在这种事上就是朽木一块儿,跟他说过一次我爱吃半香斋的桃酥,就次次来送桃酥。”

  江鱼:“?”

  吴袖盈的贴身侍女前去开门,端着一大盘茶点走来,笑道:“姑爷也是怕姑娘不喜。”

  “木头。”吴袖盈又说了一遍。

  姑爷?江鱼转过脸,好奇道:“是盈姐姐的未婚夫送来的吗?”

  吴袖盈脸上难得浮现出几分羞赧,她点了下头,转过脸,过了会儿又说:“一块儿木头罢,没什么好说的。”

  她的侍女在一旁忍俊不禁,“表姑娘有所不知,三年前我家姑娘出门上香,半路遇见一个被黑店坑了钱财,又被土匪打劫的倒霉鬼,在山路上折了一条胳膊,躺在路中央看着跟死了差不多,往来行人都嫌晦气,是姑娘好心救了他。”

  吴袖盈不乐意道:“我没有好心,我只是怕他爬到我们车下,要讹我,所以才扔了药和钱给他,让他走远一些,爬到别人马前。”

  侍女才不听她的,自顾自道:“那个倒霉鬼就是抚郡梅家的长公子梅濯亭,他认出钱袋上吴家的紫藤绣花,推测出姑娘的身份,在去年请冰人向姑娘提亲。梅家与吴家地位相当,只是一个在江州一个在随州,大家都不清楚为什么梅家的长公子要到江州提亲,就婉拒了这门亲事,不想梅公子亲自来了江州向祖夫人求娶姑娘。”

  “够了,”吴袖盈恼怒道:“去五福阁买一份云片糕,你亲自去。”

  侍女笑着退下了。

  等她走后,吴袖盈瞥了一眼在雅间一角站着的良木坊仆从,“你们也出去,在门口守着,别叫人靠近。”

  “遵命,夫人。”

  江鱼正在喝茶,听到“夫人”这个称呼后被茶水呛了,捂着胸口咳嗽。

  等她咳完,吴袖盈才缓缓道:“良木坊是濯亭的产业,但到今日,已经被渗透了。”

  江鱼不解,“为何?”

  “因为梅家不想让他娶我,吴家不想让我嫁他,我们能走到今日,已经算侥幸了。”吴袖盈怔怔看着手中茶盏中自己的倒影,抬手拂过鬓角道:“吴家的情况你大概知道一些,连着两代弟兄都不怎么争气。看着如日中天,实则薄暮西山。祖母年纪大了,守着吴家过去的繁荣……没看到吴家底子已经被一代代蛀空了。”

  江鱼有点奇怪,她不清楚为什么吴袖盈会向她说这些——她们今天第一次见面,满打满算认识不到十个小时,吴袖盈就已经将自己的底牌一张张掀开了。

  吴袖盈抿了口茶水润嗓子,良木坊供给她的茶都是她惯喝的,和点心不一样,吃不腻。她喝完茶,偏头看向江鱼道:“我给你说这些确实有些奇怪,但除此之外也没有谁可以说,他们都被表面的盛景迷了眼,就算看到府上的亏空,也只会拆东墙补西墙,想要瞒天过海,不叫祖母看到。”

  说到这里,吴袖盈话语陡然一转,“当初姑姑能嫁到姜家,是因为姜三老爷少时外派至江州为官,被祖父指点过,有半分师徒情谊。三老爷重情,惦念着师徒恩情,对吴家多有照料。可这么多年过去,祖父姑姑都已经逝去,姜家再重情,也不会不能一直帮衬扶持我们。”

  意外之喜……原来姜家吴家离那么远还能联姻的缘由是这个,怪不得在姜家的时候几乎不见人提起吴家。江鱼摩挲着腕上的玉镯,若有所思。

  吴袖盈的语气逐渐冷却,“一个姜家,能让吴家撑上二十年,哪再来几个呢?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江州城内的评书,将闺阁女儿的诗词曲乐外貌,拿到外面评头论足,洋洋得意地选出所谓的‘江州四大美人’,这些拿去旁的地方要被人嘲笑的事,你以为是谁在幕后做推手?江州不是没有名姬,像阿妩这般,公认的绝代佳人,哪里轮得到我们这群闺阁女儿上榜?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鱼用尽自己的求生欲道:“盈姐姐也不用这样想,各地风尚不同,评花会也是从天衍荒泽那边传来的,原是评诗和曲,后来传到大成才有渐渐增添上别的色彩。”

  “难为你安慰我。”吴袖盈语气缓和了些,她对江鱼勾起唇角,莞尔笑道:“所以知晓你来,家中婶娘们都央着祖母将你留久一些,想将家中适龄兄弟介绍与你,为此我那几个好兄长的爱妾,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江鱼:“……”

  看江鱼面孔上浮现出毫无掩饰的惊讶,吴袖盈忍不住笑了起来,和之前她一直展现出的那种端庄温和的微笑不同,这次吴袖盈笑得花枝乱颤,夸张得不像她。

  “总算从你身上看出点小姑娘的样子。”吴袖盈笑够了,抬手拭去眼尾笑出的水迹。

  雅间的灯火烛光点缀在她发髻上浅紫的水晶步摇上,熠熠生辉。

  这样的失态只在一瞬,很快吴袖盈就恢复了谦和柔软的神情,嘴角嵌着一抹笑意,那笑容像是一张面具,牢不可分地缝在她的皮囊之上。

  吴袖盈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纤细洁白的指尖如天鹅的羽根,她用如梦呓一样轻微的声音说着,“这一代吴家嫡子六人,成年者有四,嫡女五人,成年者有三,庶子庶女不计其数,身份低微,连见你一面都够不上资格。而如今,但凡成人的庶女,多数都已出嫁……出嫁,还是被送走做娘家投出的骰子,用自己一生的幸福去赌一个不定数?”

  江鱼陷入了沉默,许久之后,她道:“至少你不会这样。”

  “不会吗?”吴袖盈抬起面孔,看向头顶绘着彩图的木梁,“濯亭的情况比我好不到哪去,他是梅家的弃子,父亲是罪臣被判流放后在梅家除名。不然堂堂梅家长公子,怎么会流落到山路乞讨的地步?我们是去年初春定的亲,原本婚期在去年冬至……已经晚九个月了。”

  江鱼总算明白吴袖盈身上的矛盾之处在哪了。

  吴袖盈是吴家这一代最受宠、也是最优秀的,但这种受宠建立于她以后能带来的利益交换,总之吴家绝对没想过把吴袖盈嫁给一个罪臣之子。而看吴袖盈和梅濯亭订婚后吴家的态度,可以推断出当初的订婚,梅濯亭应该是付出了什么东西,或者是做了什么事,让吴家觉得他勉强有利用价值,一直拖着不履行婚约,则是价值还不够。

  前面是身份难做的未婚夫,后面是心怀鬼胎的原生家庭,吴袖盈现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空中阁楼,随时有崩塌的可能。

  “所以,合作吗?姜……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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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我有白月光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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