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个架空朝代,再加上一群现代人的魔改,江鱼并不意外地在夜市上看到相伴而行的男女。
没现代那么明目张胆,彼此并肩走过,手中提着的灯时不时撞在一起。
不过这些人从衣着上看大多比较爽利,腰间多配剑或软鞭,一看就知晓是江湖人士,不拘小节。
像那些身着繁琐裙装、锦衣配玉的,行为举止就没那么大胆了,女子多带幂篱或面纱,周遭跟着小姐妹或是侍从。
江鱼仔细观察着这个世界,暗自幸庆。她要是真穿越到那种女子一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要裹小脚见生人就得浸猪笼的封建社会,恐怕要当场上吊即刻转世。
姜家的侍卫和影卫穿着便衣跟在她身旁,几个人若有若无地用身体给她隔绝出一个小空间,以防她被人挤到。
孙奇不知道从哪消失又从哪冒出来,他手中拿着一片荷叶,里头包着半只片好的烤鸭。
荷叶的清香混着烤鸭的浓郁焦香,一瞬间勾起了江鱼的馋虫。
江鱼没忍住瞥了一眼给孙奇手中的烤鸭,咽了口口水。
因带着幂篱的缘故,其他人看不清江鱼的表情,只能瞧出她在看孙奇。
姜府的侍卫之一皱了皱眉,他跟其他侍卫不一样,是姜汀按插进来的,特意交代他说大夫人娘家江州吴氏有几个适龄郎君,千万小心提防别叫女郎被骗了去。
可现在看,要提防的不止是吴家那些面都没见过的郎君,而是这个大夫孙奇。
孙奇察觉到侍卫们看他的眼光,正打算拆油纸包吃块冰糖糕的手一顿。
他好像也就时不时掉队去买点东西吃,这也不允许吗?
江鱼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就在刚刚的一瞬间,她有考虑过直接掀马甲暴露身份从此出去逍遥自在吃吃喝喝的做法。
好想念烧烤炸鸡可乐,江鱼怅然地想。
孙奇微妙地在侍卫们眼中读出“有只猪想拱我们家白菜”的意味,他顿了顿,后退两步,离江鱼远了一些。
喜欢姓姜的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就算脸长得够好看,性格这么无趣哪个人能受得了,反正他是对江鱼这种病西子的类型不感兴趣。
唔,姜敏那种可以,可那种大小姐又看不上他。
孙奇在脑内叭叭了一会儿,看到江鱼在路边杂耍摊子旁停下脚步,隔着幂篱上垂下的黑纱往人群缝隙里悄。
大小姐没出来逛过集市,对这些九流杂耍甚是感兴趣。
江鱼在现代也没亲眼见过玩喷火跟踩刀的,比见惯这些古人还要好奇些,竹里他们几个学武的侍卫面无表情,心说这玩意儿有什么难的,值得女郎看这么入迷。
孙奇打量着这一幕,顿悟,这不是话本里那种深居内宅、单纯不谙世事,被不知哪来的穷小子用随随便便一点便宜玩意儿勾搭走的大小姐吗!
孙大夫默默又往后退了一步。
江鱼没见过的东西太多,在街上走走停停,最后路过一家卖绿豆水的摊位时,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从袖袋中摸出荷包。
竹里不赞同地摇摇头,皱眉说:“女郎若是口渴,可以到家中酒楼用水,外面的茶水不见得安全。”他们走到这儿还没出河州境内,姜家势力在此地尤重,一郡一城,都少不了姜家的铺子。
卖绿豆糖水的少女不忿抬头,正欲辩白,一眼看到竹里腰间配得匕首,默默闭上嘴。
江鱼心想逛夜市不买小吃还能有什么乐趣,没听竹里的,言语客气温和地问那少女一碗糖水要多少银钱。
少女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道:“两个铜板一碗。”
竹里眉头一皱,抬手挡在江鱼面前。
不知她是怎么做得,江鱼手里一松,钱袋就到了竹里手中,“女郎请慎思。”
江鱼不怒反笑,她道:“一碗糖水,还能吃死我不成?”
姜家人对她病都格外敏感,听她这般咒自己的话一个个脸色青白交加,尤其是孙奇。
江鱼没听竹里的,她问那卖糖水的少女糖水的价格,在荷包中找到几枚铜板,买了七碗绿豆糖水。
——跟着她出来的侍卫影卫包括孙奇各分一碗,只有她自己没有。
孙奇接过糖水,砸吧一下嘴,心说有点意思。
此后江鱼就没再说话,她在街上慢吞吞地走着,没再停留过。竹里跟在她身旁,几次欲言又止。
世家开设的铺子门匾上大都刻着族徽,一是相当于广告牌证明地位,二是用来威慑想闹事的人。
江鱼找到刻有姜家族徽的酒楼,提着裙子迈过门槛。
她出门时特意交代絮儿备下面料普通不带族徽的衣衫,酒楼的人也就没认出她,客客气气地当普通客人招待。
江鱼点了二楼临街的雅间,落座后摘下幂篱,撑着下巴凝视着楼下用竹竿和浆糊打蝉的孩童,略有些出神。
在她很小的时候,还随着母亲一起住在小山村时,夏天下过雨的晚上,村子里的人都会去拿长杆粘知了,一晚上粘一口袋,回去用油炸着吃。
后来她从小山村搬走到市里上学,就再也没尝过这种山野美味。
工作后倒是在集市见过有人卖的,一块钱两只,价格高昂。她买是买了,却怎么也做不出记忆中味道,最后全送给了邻居家的大娘。
江鱼在这边神游天外,身后竹里咬了下牙,一转身到江鱼跟前单膝跪下,仰头说:“女郎,属下是为您身体考虑。”
江鱼淡声说:“我以为父亲说得将你们派到我身边,是奉我为主,事事都听我的,原来不是,看来父亲兄长说得有纰漏。”
任何一件小事上升到态度问题就是大事,孙奇抱着自己的烤鸭瑟瑟发抖。
江鱼看了他一眼,说道:“孙先生不必一直跟在我身边,外面热闹,先生不妨多去逛逛。”
孙奇松了口气,忙不迭地溜了。
等他走后,屋中那种勾人的焦香也消失了大半,江鱼稍微好受了些,她抬手在桌上轻敲着道:“我知道我年纪小,又是第一次离家,难免叫你们觉得不放心。”
她没有用轻视一类伤人心的词,只说“不放心”。
“所以向家中汇报我行踪的事也就算了,可孙大夫在姜家任职数年,是知根知底的人,用不着那般防备。”
那位偷偷像姜汀汇报江鱼行踪的侍卫面皮一抽。
说着,江鱼话音转了,她嗓音不高不低,语言气度和姜汀那种训斥下人时的态度极为相似,还有点特带的阴阳怪气:“历来不曾听过有族中兄弟姐妹游历要向上禀告的事,我自有我想做的事,望各位不要过多干涉。”
“属下不敢。”
眼瞅一顶欺主的罪名盖下,竹里有些束手无策,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似乎也就是劝了一句别喝外面的水?
江鱼的语气温和了一些,“很多事我心中有数,起来吧。”
正逢店小二敲门送餐,在门外吆喝,江鱼扫了眼竹里,又重复了一遍说:“起来吧,去开门。”
竹里这才地上起身,到门口端来饭菜一一摆放到桌上,侍候江鱼用餐。
依照姜家的规矩,主人吃饭侍从要在一旁站着伺候,虽然自己吃周遭一堆人看着容易胃疼,江鱼还是坚强地忍耐了下来。
然后她看了眼桌上的清汤寡水,胃更疼了。
姜家人素来爱清淡,一日三餐吃得人立地成佛,但让一个酷好油炸爆炒烧烤的人天天吃这些,再好吃也会吃伤。
更何况酒楼里的菜还不如姜家厨子的手艺。
江鱼勉强吃到七分饱后,挑了一名护卫让他留在这里等孙奇回来,自己回了客栈。
姜毓这副身躯比她想得还要虚弱,路没走多少脚就磨红了。
江鱼回到客栈用完药,对守在一旁的竹里淡声道:“我夜间不喜有人在屋内,以后你跟游白沉玺一样在外面守夜,有事我自己会叫你们。”
竹里的脸上写着明晃晃的拒绝。
江鱼清楚让影卫到外面守容易出事,但她必须在抵达青城山之前训练出影卫不时时刻刻跟在她身旁的习惯,不然直接玩完。
“出去。”江鱼说。
竹里不情愿地退出屋子,游白从旮旯脚冒出来问道:“女郎是要什么东西吗?”
“女郎叫我以后在外面守夜。”竹里低着头闷闷不乐,“是我做得不好。”
他们三人是姜茗量身为女儿培育的,不然哪家人拿影卫死士当侍从用,所以他们自幼对自己的定位也和普通影卫不太一样,跟江鱼的相处之道要他们自己摸索。
游白说:“我们才到女郎身边没几天,女郎对我们疏远正常。”
他显然没有安慰到竹里,这个从小习武流血流汗不流泪的姑娘此刻忧愁地不知该怎么做才好,老老实实蹲守在屋外守了一夜。
第二日出行竹里去休息,驾车的人换成沉玺,他昨日轮休,没跟江鱼他们一起出门,没经历过江鱼那一套给颗蜜枣打一棍的pua手法,无忧无虑地给江鱼准备好路上的吃食。
“我一大早去买了冰,放在车里,这样就不嫌热了。”
沉玺在影卫三人组中是最活泼的那一个,其实也没活泼到哪去,就是在竹里游白这两个闷葫芦面前,他比较出众。
江鱼昨日睡得不好,她做了一晚自己追着烤鱿鱼跑的梦,累得够呛。刚醒孙奇就过来送药,一碗苦药汤跟一桌没滋没味的菜让江鱼整个人如丧考妣。
她这个人问题很大,自己不高兴看别人高兴就浑身难受。
于是江鱼撩起眼皮,语气透着不爽,“今日不用你来驾车,换成十七,你驾车太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