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卯
娄乙2021-07-25 12:513,159

  抱着白兔,江鱼定了定神后对桃子和康其乐道:“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清行应该是提前和他们说过孙奇的事,两个小孩儿听完后一个捡起竹篓背好,一个伸手抓住另一人的手腕,跟上江鱼的脚步。

  江鱼带着他们找到和玄通子侃天论地的孙奇,这两人一人手里一杯酒,张口闭口“小友”“观主”,勾肩搭背没一点正样。

  江鱼:“……”

  她微妙地察觉到了康其乐刚刚看桃子的心情——丢人。

  “穷啊,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青城观二十几张嘴快把家底吃垮了,不然玄诚他们干什么都往外跑,还不是观里供不起那么多人吃饭。看着家大业大,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不少,偏偏一个都不能碰,守着那么堆东西过日子。”玄通子捧着酒杯长吁短叹。

  作为曾经的江湖名门,青城观的底蕴不薄,武学心法经传秘籍应有尽有,随便摸出本剑谱心得就能随便卖他个成千上百两白银。

  但是祖业不能卖。

  敢卖他就是千古罪人。

  玄通又灌了口酒,眼泪汪汪,“青城观现在看着还行,都是打掉牙充面子,要不是江姑娘,老道我就要下山卖身了。”

  孙奇喝的有点多,没注意玄通堪称离奇的用词,他心酸道:“一分钱难道英雄汉!我刚出山的那段日子,我师父给了我三百两银子,三百两啊!二十两银子都能够普通百姓一家过一年的,我那时候刚下山纯得跟个傻子似的,进城不到两个月钱就被骗光了。从此颠沛流离,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下顿,混得和乞丐差不多。不然我也不至于去给大小姐打长工,脾气这么糟糕的主顾,心眼比针尖还小,密得跟马蜂窝一样,如果不是看在方孔兄的份上,谁愿意给她做事。”

  脾气糟糕的主顾站在他身后,阴恻恻说:“孙先生原来是这么想我的,君子不强人所难,我虽不算君子,但不强人所难这事还是能做到的。”

  孙奇让江鱼这句话吓得一个激灵,酒直接醒了,他颤颤巍巍地转过身磕巴道:“大大大……大小姐,您您您怎么来了?”

  江鱼抬手朝自己坐过的椅子点了点,和善说:“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的位置,怎么,孙先生是不想看见我?”

  她怀中还抱着那只雪白的毛团子,瘦长的手指捋着兔子耳朵,笑容清浅如若神妃仙子,就是一张口能把人从红楼拉到聊斋,“杀人者人恒杀之,论人者人恒听之,先生既敢说,又何必怕我听见?”

  孙奇欲哭无泪道:“是小人喝多了口不择言,大小姐有大量,莫要见怪。”

  江鱼微笑说:“我脾气糟糕,心眼比针尖还小,何谈大量?”

  孙奇:“…………”这话叫他怎么接?

  兔子逼急了都能咬人,孙奇被江鱼堵得哑口无言,他眼睛四处看了一圈,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对旁边那一桌的人喊道:“清行道长!”

  他这一嗓子威力不轻,周围人的注意力全被他喊来,除去个别喝高的集体扭头往这边瞅。

  江鱼的脸色立刻黑了,“闭嘴,瞎喊什么。”

  孙奇喊完就后悔了——他知道江鱼的真实身份,不用脑子想都能猜到江大小姐不过是在和他开玩笑,嘴碎两句而已不会真把他怎么样,至多罚些月钱。可喊完这一嗓子让大小姐下不来台,依照这位主的小心眼,他才是真的要完。

  于是孙奇秒怂说:“大小姐现在还用得上我,这桩事您行行好,揭过去算了,就当我天天给您跑腿的好处。”然后他一转头面对走过来的清行,面色诚恳慎重,“听大小姐说道长要让我给一个孩子治眼?”

  这句话纯属废话一句,唯一的用处就是解释他为什么喊清行过来。

  给大小姐搭好台阶,孙奇转头自作主张地冲江鱼身后的两个小孩儿招手说:“过来让我瞧瞧。”

  康其乐被桃子推到了孙奇面前,他眼睛看不见,听觉和嗅觉就格外灵敏,方才孙奇和江鱼的一番交涉他都听在耳中,现在一走近又闻到了孙奇身上浅淡的糯米酒的甜味儿跟一点酱烧肘子的肉香。

  这个人真的靠得住吗?

  康其乐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掌灯。”孙奇说道。

  清行伸手摘下挂着树上的风灯,交给桃子举着。

  不能视物的眼睛前出现一团亮光,康其乐条件反射地眯起眼睛。

  一只带有酱烧肘子气息的手在他眼前拂过,这味道不绝如缕,让已经吃饱了的康其乐有些想吐。

  “还行,能感受得到光,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看不见的吗?跟我说说看。”孙奇问说。

  桃子在一旁急切开口,语句流畅得像把康其乐的病例背在心里。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奇妙的医术能不能治疗康其乐的眼,江鱼在一旁听了会儿,觉得没她什么事,有点想走。

  恰好清行开口了,他声音很低,只够她一人听清。“江姑娘。”

  清行叫完江鱼的名字后便不再言语,静静地站在那里,垂眸注视着她。

  看了眼那边谈论康其乐病情的几人,江鱼顿了下,往溪水旁走去。

  清行跟在她身旁,距离不近不远,等稍离人群远了些后,他才问道:“姑娘可还喜欢?”

  江鱼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怀中的白兔,这只小兔子被她抱了一会儿后没那么害怕了,身体的翕动渐渐缓和,乖顺地靠在她的手上。

  “很可爱。”江鱼如实答道:“摸着很舒服。”

  再毛茸茸的衣服抱枕都比不过活的小动物带来的感受,浓密柔软的兔毛、略高于人的体温和轻轻颤动的幼小身躯,一切都令她欢喜。

  “那就好,”清行似是松了口气说:“小道还担心姑娘会不喜。”

  江鱼哑然笑说:“没有姑娘能拒绝这样的小动物,不过道长怎么会想到送我一只兔子?总不会是因为那只木雕吧——我该庆幸我没雕一只鹦鹉出来吗?”

  来青城山的路上,孙奇曾为给她解闷买了一只会说贯口的鹦鹉,活泼得过头,从早上六点逼逼到晚上十点,一天十多个小时不间断跟人对唠,一度让江鱼担心那只鹦鹉会不会把嗓子说坏了。

  后来她发现自己担心得太早,在为鹦鹉忧愁嗓子前她应该先忧愁自己的耳朵,这鹦鹉生了一具金刚嗓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连着吵吵一天还能神采飞扬,那段时间江鱼的听力都快被鹦鹉的铜锣嗓子扯下降了。

  总之,在被鹦鹉折磨三天、还要被孙奇质疑不懂平民乐趣后,江鱼笑容满面地令游白将鹦鹉笼子挂在孙奇身上,一日十二个时辰都不得取下,让孙大夫跟鹦鹉日日夜夜相对,体会他要的平民乐趣。

  孙奇就是那时候对江鱼转变印象的。

  大小姐被鹦鹉折磨了三日,孙奇这个罪魁祸首就要被折磨六天,影卫个个实心眼,江鱼说要把鸟笼挂孙奇身上必须挂他身上,孙奇要是敢反抗影卫能把他和鸟笼一起挂马车上。

  六日后,看够热闹的大小姐松了口,让孙奇顶着嗡嗡的脑袋将鹦鹉拎到集市上卖了。

  “江姑娘讨厌鹦鹉?”清行问。

  江鱼“嗯”了一声,叹气说:“我不喜欢太吵闹的东西,之前机缘巧合养过几天鹦鹉,那几日觉都没睡好。”

  “姑娘辛苦。”

  “谈不上,道长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送我一只兔子?”

  清行朝江鱼伸出双手,他手上的绷带今日去了,不算宽大的手掌内遍布刚刚愈合的伤口,那些泛红的伤痕密布在他的手上,从指尖到腕骨,直至没入衣袖。

  江鱼将白兔放到他的手中,指尖有意从他腕骨上的一处伤痕擦过,犹疑问:“这些都是练武时受的伤吗?”

  清行抱着兔子的手颤了下,差点没捧住手中娇小的幼兔,他往后退了半步说:“初习武难免受伤……送兔子其实没什么理由,早时在竹林中练武,忽然想送你一个可以解闷的东西,就叫桃子去找一只性格好的小东西给你……目前看没有找错。”

  院中灯火不甚分明,白日或凌冽或疏远的情愫都被夜色笼罩模糊而去,江鱼看到清行垂下的眼睫在眼底落上一层深厚的阴影,眼睛不由自主地去望向清行的脖颈。

  喉结清晰,颜色与肤色无二,肌理细腻。

  不是女扮男装。

  灯下看人颜色更甚三分,江鱼缓缓呼出一口气,想这灯打得快让她开始怀疑清行的性别了,简直是雌雄莫辨。

  可没办法,夜幕中晦暗的灯火总能柔和眉眼与轮廓,尤其这人手上还蜷缩着一团脆弱又敏感的小兔子。

  是兔子先生吗?

  江鱼兴致盎然地想。

  “江姑娘要给它取个名字吗?我过去在——”清行倏地停下话语。

  “什么?”

  清行凝视着江鱼的脸孔,许久后语气带着几分古怪的自嘲感说:“过去在家中时有人养猫儿狗儿,都要取上类似于珍珠糯米的名字。”以彰显自己的人畜无害。

  江鱼是取名废,敲剧本写大纲时给角色起名一律用张三李四王五,拖到开稿再从古诗词中随意凑两个字来换上,装得很有逼格,其实都是堆砌词藻,乍一看不错,深思半点内涵没有。

  她敷衍甲方是熟手,对自己——更敷衍了。

  “阿卯?”

  十二生肖中兔排名为卯,这个名字不可不谓随意。

  “阿卯。”清行闷笑着念了一遍,温柔道:“嗯,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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