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看天色暮看云
娄乙2021-07-24 18:533,406

  这日晚,青城观为玄诚置了一场接风宴。

  许是托江鱼大手笔的福,这场接风宴青城观办得很是大方,提前半日往山下几户常来的农人那里传了消息,让他们带上山珍美味,一同上山赴宴。

  江鱼是客,备宴的事用不着她,就回了客院等开席。

  她这些天习惯在院中的银杏树下搬一张躺椅,悠悠躺在上面,看云卷云舒。

  暮色近了,秋风卷来凉意,江鱼闭着眼睛,手指摸索去拿石桌上的茶盏。

  “晓看天色暮看云。”

  院外忽地穿来一道声音,江鱼睁开眼睛,看到是清行站在客院门口的位置。

  好像在睁眼看到他的那一瞬,山上起了风,银杏的影子纷乱,落在他的衣摆上,自成绣样。

  院子内没其他人,孙奇因为沉玺在州郡带回的一批药材,药房放不下,和玄通讨了另一处院子专做药材的晾晒,现在正指使着竹里薛敛他们搬运药。

  “道长怎么来了?”

  江鱼仍躺在摇椅上,没有起身的打算。

  清行走近些坐在她的旁边,和她一并看着暮色垂落,温声道:“今天晚上康其乐会跟着康先生一起来,你还记得那个孩子吗?”

  江鱼应了一声说:“那个小瞎子。”

  “对,是他,康小公子是小时候高烧烧坏的眼睛,这些年康先生每攒下一笔积蓄,就去找大夫为他诊治,所以……江姑娘可否通融些,找孙先生帮其乐看看眼睛。”

  江鱼用手肘撑起身体,侧过脸看向清行,语气困扰道:“道长要找孙先生为康小公子治病,为何要找我来说这件事?”

  她看清行的眼睛中满是笑意,那笑意咄咄逼人,非要他承认自己所言非所意。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好端端一句话,非要掐头去尾,只谈中间。

  清行规矩地坐在一旁,面不改色说:“孙先生要的诊金太高。”

  “道长是想让我出这笔诊金?我看着就那么像善人?”江鱼从摇椅上翻身下来,站到清行面前,微俯过身。

  清行没动,他仰起脸,看向江鱼的眼睛道:“算小道欠姑娘一个人情。”

  江鱼这个人比较有自知之明,她不信神佛,自然也不信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对做慈善这档子事兴致缺缺,故也不以此为标准要求别人,是个肤浅的人。

  肤浅的人喜好什么?

  不外乎金钱和美色。

  而钱财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她一直奉行钱这种东西够花就好。

  那唯一能牵动她心弦的,就只有美色了。

  江鱼:“……”

  完全没办法拒绝这张脸。

  她收回按在石桌上的手,咳嗽一声说:“好,我去找孙先生谈谈。”

  “多谢姑娘,接风宴那边还有事,小道先告辞了。”

  清行的身影从客院门口处消失,江鱼站在院中,头疼地想她要是想跟清行旗鼓相当,就不能见他。

  古人有够早熟的,一个两个年纪轻轻心眼多得像马蜂窝,一眼扫过去能得密集恐惧症。

  原地恼了一会儿后,江鱼打了个响指。

  躲在院落阴影处的游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江鱼身旁,“姑娘有何吩咐?”

  “把孙奇叫过来。”江鱼说。

  “是。”

  新药房的选址离客院不远,几步路的功夫,要不了三四分钟就能走一个来回。

  孙奇跟着游白走进院子,听到江鱼问:“你管清行要诊金了?”

  “没啊,”孙奇下意识道:“就一点下火药,不值钱。”

  江鱼道:“不是祛火药的事,他跟你提过康其乐的事吗?”

  孙奇被他们二人弄得一头雾水,耐着性子回答:“皇天后土,我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知道了。”

  所以装得那么正儿八经,其实还是另有心思。

  孙奇:“???”

  孙奇:“您知道什么了?”

  “给你找了个病人,”江鱼道:“一个小瞎子,今天晚上上山,等会儿你去给他看看。”

  孙奇条件反射问:“娘胎里就瞎的还是后来瞎的?”

  “后来,发烧烧坏了眼睛,不算全瞎,那小孩儿能看到点光线。”江鱼摆摆手说:“你别问我了,我也不清楚,具体怎么样、能不能治你看了才知道。”

  孙奇有点感动,江鱼此人方方面面都不是个东西,唯二两点好的就是听医嘱和尊医学,不会让人拿刀抵着他的脖子说“治不好你就一起陪葬”。

  天可怜见,大夫也是人不是神,并非所有病症都能妙手回春。

  江鱼在院中等到天色渐暗,推断该到开宴的时间,她走出院子,往设宴的池鲤院去。

  出客院没几步路,她迎面和提灯来接她赴宴的清行撞上,这场景恰巧和他们初遇时一样,鬼使神差地,江鱼说:“你又来接我了。”

  清行跟她想到一起去,莞尔一笑说:“江姑娘小心脚下。”

  秋日天暗得快,江鱼刚出院子时还能瞧清路,等和清行遇上时她再看前路就有些不清晰,只得跟清行走近半步,借他手中的灯照清前路。

  沉玺从江州州郡买来的衣裙全是新样式,江州无论男女衣裳都花哨,各种明亮鲜艳的颜色不要钱得往身上堆。素色的衣裙反倒不好买,沉玺东挑西选才买到一些没那么五彩斑斓的——但也足够在这青城观成就一片锦绣颜色。

  江鱼身上的这身衣服从衣摆到领口呈浅青到橘粉的渐变,衣袖上绘着青山桃花,随人的步伐桃色尽生。

  柔软的布料擦过清行的手背,令他闻到一股清冽的雪水桃花香来,这种香他早些年时在旁人身上闻到过,听人说是用料贵重,制法繁琐,非寻常人可用。

  那位“旁人”身份已然显赫无比,却仍说雪水桃花贵重,这位江家小姐,究竟是何等身份?

  清行一时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继续深想。

  他来青城观算是被“流放”到此,江鱼是一个谁都没料到的变数,这个变数会给他带去什么影响——不得而知。

  池鲤院在青城观后观,院中有一处蜿蜒到观外的溪流,汇到观内自称一处池塘,玄通老道平常就在这里钓鱼。

  此刻院中已坐满了人,观中的道士和山底下的村民齐聚一桌,热热闹闹地吃饭喝酒——酒是山下村民自家酿的糯米酒,入口清甜如蜜,没什么后劲。

  青城观给江鱼准备的位置在主位,她左手边是玄诚子,右手边是孙奇,十六十七他们坐在旁边不远的地方,和清行一桌。

  虽口头上说是给玄诚子的接风宴,但院中其他人早吃开了,主位这桌因为江鱼一直没来才没有人动筷。

  江鱼抱歉说:“来晚了。”

  玄通道长摆摆手说:“不打紧,来了就好,开宴吧,再过一会儿菜该凉了。”

  主位这一桌的饭菜炒得要用心一些,三套鸭,狮子头,四喜丸子,鲜烤乳猪全是大菜,尝味道应该是青城观那位大厨的手笔,色香味俱全。

  “江小友不喝点酒吗?糯米酒,甜的,不醉人。”

  玄诚在一旁指了指江鱼面前的杯子说。

  糯米酒是在江鱼来之前就倒好的,浅浅一杯盏,也就一口的量。

  江鱼想了想自己上次喝酒,当着姜汀姜敏面哭哭啼啼的样子就头皮发麻,她苦笑后拒绝说:“我酒量不好,一杯倒。”

  玄诚低声说了句什么,因人声嘈杂,江鱼没听清。

  江鱼饭量小,菜没吃多少就饱了,坐在椅子上听孙奇跟玄通谈天说地。

  ——他们两个不知道怎么说一块儿去了,看模样激动得要立刻拜把子结为忘年兄弟。

  玄诚看江鱼的表情愈发无语,好笑道:“小友吃好了就去玩吧,你看那些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孩儿早离席了,青城观这里没什么规矩,不过玩归玩,别跟着他们出观下山,山间走兽不少。”

  江鱼迫不及待地拎起裙子溜了。

  她前脚走孙奇后脚就挪了位置,跟玄通子聊得热火朝天。

  玄诚看了会儿后,决定学江鱼,给他们让位置。他抚袖起身,往院中的小亭走去,那边视野好,能将整座池鲤院尽收眼下。

  江鱼那身打扮在池鲤院中实属显眼,玄诚一眼就能看到她在哪。

  一袭桃花裙的少女拎着裙摆,走在溪流边上,俯首在水中看着什么。

  “小姐!我可算找到你了。”

  江鱼正走着,一个小人从她身侧一头扎过来,差点扑到她怀中。

  来人正是桃子,背着她的竹娄,手里还拉着她的小竹马。

  江鱼责备说:“康小公子眼睛看不见,这般莽撞,也不怕把人撞了。”

  桃子嘿嘿笑了两声,抬起洗干净的小脸,乖巧道:“他习惯了。”

  被她拽着的康其乐一脸寻常色,对着江鱼的方向打了个礼,“江小姐莫要怪桃子,她是急着找您才跑这么快的。”

  江鱼扬眉问:“找我做什么?”

  桃子放下背篓,从中抱出一团白绒绒的东西,直接塞到了江鱼手中。

  手上措不及防接触到热意,江鱼手忙脚乱一通,拎起这团白绒团子的后皮颈,和对方石榴石一般的眼睛对上。

  一只白毛兔子?

  兔子胆子极小,被拎起后瑟瑟发抖,江鱼感受着手中小东西的颤抖,顿了顿将它抱在怀里,低头问桃子说:“怎么想到送我这个?”

  桃子笑嘻嘻说:“小姐跟天上的嫦娥仙子一样好看,嫦娥仙子身边当然要有玉兔啦。”

  康其乐捂住脸,不想承认自己跟这个油腔滑调的是一家。

  江鱼被逗笑了,她道:“好好说话。”

  桃子挠挠头说:“是清行道长让我找一只兔子送给小姐的,他说小姐一个人住在青城观很无聊,养只兔子可以放松心情。”

  江鱼的手不自觉地揉捏起白兔的耳朵,许久后她说:“谢谢桃子。”

  自己送清行一个兔子木雕,他就转手送来一只活兔子吗?

  江鱼哭笑不得地想,她在池鲤院四处看了看,最后目光锁定在和师兄弟一起喝酒的清行身上。

  那人身处人群之中,侧身对着她,周身灯辉凌乱,似是有感应般地,清行转过眼睛,目光落在江鱼身上。

  他笑容稍纵即逝,淡然若秋色,道不出的清俊妍丽。

  好端端一个男子,生得这般好看做什么?

  江鱼捂住自己心跳如沸的胸口,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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