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
娄乙2021-07-08 12:003,813

  入夜后江鱼回客栈房间休息,她坐在梳妆台前拆下珠簪,梳理着头发,听身后传来木门打开的“吱呀”声。

  江鱼回头看过去,游白端着药走过来道:“孙先生和十七已经到青城山了,依照女郎的意思是在观中投香火租一小院,大件行囊今晚沉玺就送过去,等女郎拜访过吴家即可启程前往。”

  到江州后,江鱼就把人分开行动,孙奇和十七先去青城山打点,提前置办好宅院,今天听十六说吴家的事琢磨一下觉得不如提前将行李送去,过两日轻装上阵。

  江鱼看着端上来的药,连声叹气,“我一路走来都不曾感到不适,为什么又要喝药?是药三分毒。”

  “江州地处南多瘴痨,孙大夫开的是解毒清热的方子,是为防感染病害,女郎谨慎些好。”

  江鱼:“……”行吧。

  “女郎早些歇息,属下告退。”游白收起药碗,从屋中退出。

  他一走江鱼立刻开始放飞自我,腰一软身子一瘫,手脚都压在椅子上,跟没骨头似的。

  窗外秋蝉发出最后的嘶鸣,繁华如烟的江州到了夜间也渐渐冷寂下,江鱼脚尖着地,视线在星星点点的屋外灯火中收回,吱呀吱呀晃着椅子。

  姜毓的命数从某种角度来讲也好破,十七岁林久回家前她把位置空出来——也就是提前成亲,只要姜家不倒,她就能过得很好。

  可后来又想跟一个时代背景下长大的现代人都三观不合相处痛苦,更别提封建社会下的人了。

  为了这么点破事搭上自己不值得。

  烦。

  江鱼抓了下头发,去床上睡觉。

  第二日一早她被竹里的敲门声唤醒,迷迷糊糊躺在床上不想起,眼睛也闭着。

  水声淅淅沥沥,竹里捧着铜盆热水来伺候她洗漱,“女郎,今日还要去吴家。”

  吴家……江鱼翻了个身,意识昏沉。

  竹里在心中默数:三,二,一

  江鱼“蹭”地从床上坐起,掀开被子,口齿清晰道:“几时了?”

  “时候还早,不着急,女郎今早要想吃的吗?店家说码头那边送了鲜鱼,能做莼菜鲈鱼羹。”

  江州位处于大江末端形成的冲积平原,土地肥沃又有河道,是大成的鱼米之乡。

  江鱼名字里带一个鱼,却不喜欢吃鱼。她不会挑鱼刺,吃鱼总被卡喉咙,因而吃得格外慢,小时候别人菜都吃完了她还在跟一块儿鱼较劲,父母骂她磨叽蠢笨,久而久之就不喜欢吃鱼了。

  “不了,我不想吃鱼。”

  记忆中姜毓是喜好吃鱼的,大约摸是身边总有人帮她挑刺。

  早饭是乏味可陈的粥羹与蒸菜,江州这地方伙食不知道随哪,口感黏糊软烂,江鱼吃不习惯。

  或者说现在除了麻辣火锅外没有其他饭菜能唤醒她的味蕾。

  用过早膳江鱼带着竹里和两个侍卫去吴家。

  吴家族荫尚在,大门修得富丽堂皇,门口两座石麒麟怒目圆睁,四五个侍从翘首张望,这些人一看到昨日送拜贴的十六架着马车来,个个喜笑颜开过来相迎,“是表姑娘到了吧,快请进,老太太等着姑娘呢!”

  江鱼被做侍女打扮的竹里搀扶下车,侧回头让十六把从家带的礼物拿上。

  江州民风和河州差了十万八千里,吴家上下较姜家要热闹许多,院中相携而行的侍女手里拎着花篮,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来迎姜毓的婆子说:“表姑娘见谅,这些丫头平日让纵坏了,没规没矩的。”她话音一转,朝那些个肩覆薄纱,粉装绿裙的丫鬟们道:“还不快些向表姑娘行礼!”

  丫鬟们并不怕她,盈盈笑着,脆生生道:“是——见表姑娘安。”

  河州读学盛行,家家户户连女子也要进学堂识字,四国境内有名的多学士,每每考学三甲必有河州学子,故境内百姓多知礼知情,建筑衣着偏简朴复古。

  而江州商贾云集,繁华奢侈,境内百姓大多服装艳丽,爽朗大方。

  江鱼想这可能是世界观对不同剧作者风格差异的补全。

  等走到主屋,江鱼模糊瞧见屋中人影晃动,还没完全跨进门槛时,那苍老却精神抖擞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是毓娘来了吧,快些进来叫阿婆瞧瞧。”

  江鱼转过屏风粗略一扫,一屋子十几号人从八岁到八十岁都有,最中间的就是端坐在罗汉床上吴家老太君。

  一屋子莺莺燕燕拉着扯着江鱼的袖子把她推到老太君面前,老太君拉着江鱼的手,略显浑浊的眼睛在她面孔上仔细打量着,眼眶逐渐红了些。

  旁边一位三十多岁的美妇人拿着帕子捂住嘴,声音哽咽说:“像!当真是像,和榴娘年轻时眉眼一模一样。”

  江鱼:“……”姐姐,姜毓根本不是姜夫人亲生的,这张脸怎么可能跟姜夫人长得像?

  一个人带头说像,其他人也就跟着说像,真情意切到江鱼无比佩服,由此可见睁眼说瞎话是吴家人的必修课。

  “好了,亲人重逢是天大的喜事,奶奶不要太过伤心。”

  江鱼朝说话的人看去,那是个穿着浅粉衣裙的少女,衣裳外罩一层绣着紫藤花的薄纱,云鬓花颜,笑语晏晏。

  她几乎在顷刻间就确定了这名少女的身份,那位芳名远扬的江州第一美人,吴袖盈。

  果不其然,吴老太君拉过少女的手,说道:“这是我大孙女袖盈,比你大两岁。”

  江鱼欠身道:“盈姐姐。”

  吴袖盈嘴角笑意加深,伸手扶住江鱼,柔声道:“毓妹。”

  江鱼在现代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家庭对她来说就是个晚上睡觉的地方,跟家里亲戚都没多少感情。到姜家后姜家人性情内敛,感情不外放,就算是在外长大性格活泼的姜敏,也不会直接去拉江鱼的手,挽着她亲热得像她俩从小一块儿长大。

  将屋内十几口人挨个认清,这些个表姐表妹舅妈姨母的手挨个拉上一遍,江鱼觉得自己要被这香风熏晕乎了。

  认完人后老太君说自己乏了,叫几个小姑娘带江鱼出去玩,吴袖盈拉着江鱼的手,对她眨了一下眼睛,“我们出去玩。”

  吴袖盈在家中姊妹圈里显然是领头的那个,她对江鱼说:“到城外看击鞠吗?”

  击鞠就是打马球,作为一个古言编剧,江鱼对这种杂七杂八的小知识了如指掌。

  她从吴袖盈的臂弯中抽回自己的手,羞怯一笑,“盈姐姐有所不知,毓自幼体弱,此行路途遥顿,再往远郊去……怕扰了盈姐姐雅兴。”

  吴袖盈点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懊恼道:“是我疏漏了,这样,今日酉时城里有鉴石会,清静却也有趣,毓妹不妨去看看。”

  鉴石会这个名词江鱼没听说过,不过从字面意义上猜应该是赌石,这种热闹江鱼没凑过,她对吴袖盈露出一个浅笑,“那就劳烦盈姐姐了。”

  “既然如此,我先带你去花房休息会儿,咱们喝些花茶吃些点心。听父亲说江州河州风味相差甚远,早先姑母嫁去河州,常写信说河州餐饮吃不惯口,也不知道你能不能习惯江州的食物。”

  “风味虽不相同却也别有一番滋味,”江鱼抿下嘴唇,腼腆道:“吃着还算习惯。”

  竹里侧目,对她家女郎说瞎话的本事叹为观止,到江州这些天江鱼每日用餐时的表情跟吃馊饭一样,嫌弃得要死。

  “那就好,对了,之前父亲听说你要来江州,特意传信给我,叫我将一样东西送你。”吴袖盈挽着江鱼,像是对她喜欢极了,“母亲也是这么说的,特意拿了珍藏了许久的翡翠做了个璎珞想要给你。”

  江鱼道:“这就巧了,毓准备给格外姊妹的礼物也是璎珞珠钗,进门时交拿给了管家。”

  吴袖盈美目盼兮,掩唇笑道:“劳毓妹破费。”

  江鱼一路和吴家姊妹走到花厅,眼睛一瞥看到爬着满柱花藤的厅房内摆着三道长桌,桌上摊有宣纸和颜料,一旁另摆着古琴琵琶等乐器。

  吴家三姊一到花厅就抱起琴来拨弄琴弦,曲调从她的指尖断续地传出,随性轻快。

  另有一绯红罗裙的少女按着江鱼的肩膀,要她坐在软榻上,说要给她画像。

  “毓娘生得好看,不画像可惜了。”

  “我看毓娘的面相清贵非凡,来来来,伸手让我看一看。”

  “别信那个半吊子的,看了本周易就觉得自己可以当命师了,那么聪明怎么不进钦天司?”

  七八个姑娘叽叽喳喳地围着江鱼,这个拉她喝茶那个拉她合奏,又是问她要不要玩飞花令又是问她要不要一起调香。

  江鱼招架地焦头烂额,最后脸都木了,任由她们闹。

  吴袖盈忍着笑,端着花果茶过来把她解救出来,“好了好了,一群人来疯的鬼灵精,都自己去玩吧,别闹毓妹了。”

  “盈姐姐偏心!”

  几个少女带着笑意嗔道,不等吴袖盈再说些什么,就听话地散了去,三三两两或抚琴奏乐或烹茶调香。

  江鱼松了口气,理了理略有些凌乱的衣衫,接过吴袖盈递来的花果茶。

  天青瓷盏里飘着山楂粒和橘皮,江鱼抿了一口,尝到清清浅浅的紫藤花香。茶水味道清甜可口,将暑热消了大半,江鱼抬起头道:“是紫藤花蜜吗?”

  “嗯,”吴袖盈摇着软罗团扇抚裙坐下,眼底笑意明媚,“让府中姑娘找人弄得,整个花园里的紫藤花酿出来也才三两罐的花蜜,你要是喜欢等明年花再开时,我差人给你送一罐。”

  “太麻烦盈姐姐了。”江鱼说。

  吴袖盈斜斜靠在软榻上,手里打着的团扇轻盖在膝上,嗓音柔软,“都是自家姐妹,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两岁时姑母回吴家待产,那时我还不记事,听母亲说是仆人粗心马虎,没看住我,让我不小心跑到井边差些掉进去,是姑母正巧路过救了我一命,虽然此后再没见过,但姑母对我的这份恩情,我是一直铭记在心的。”

  江鱼没有说话。

  吴袖盈看着她,目光怜惜,“姑母去得早,这些年你在姜家……天南地北,我也不能去看望你,想与你写信又怕无缘无故遭人笑话,只能逢年过节时多给你备些江州时兴的首饰料子,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江鱼在尘封的记忆中扒出些许片段,吴袖盈没说错,每逢佳节姜吴两家都会互相寄礼,姜家女眷少,吴家每年送来的首饰衣料大多进了姜毓的库房。

  奈何江州河州民风不同,姜毓对那些花里胡哨的料子没多大兴趣,统统压了箱底。

  江鱼收回思绪,说道:“喜欢的,都很漂亮。”

  “漂亮也不见你穿,身上穿得这么素,是新来的娘子苛待你了?”

  嚯,这就开始挑拨离间拉拢人了。

  江鱼低阖下眼帘,摇摇头说:“没有,夫人待我和兄长都很好,是我想着出门不宜招摇,简朴些不惹人注意才好。”

  吴袖盈反应得也快,她满是歉意道:“我倒没想过还有这一层,说错了话,毓妹别放在心上。”

  江鱼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她又不是真的姜毓,任何针对“姜毓”这个身份的感情牌,对她来讲全是无用之功。

  初秋阳光仍灿,尚未凋谢的夏花随风舒展枝叶,暗香浮动。江鱼脸上带着挑不出毛病的微笑,视线缓缓上移,落在吴袖盈的眉眼处,说道:“自然。”

继续阅读:倦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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