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是沈处长的家属?”主任自报家门,“我叫李洪海,很巧啊,刚才我还在沈处长那协助调查一些事情来着,没想到咱们这么有缘分啊。”
我笑道:“是缘分啊,说起来咱们也得自我批评一下,自家孩子在一起上学,我们居然都不认识,这也看得出来我们这些当家长的,其实还是很不合格的。”
李洪海连声称是,这次他也被吓坏了。
他家那个女孩,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小小年纪,偏偏要穿丝袜踩高跟鞋,脸上的妆也很浓,到现在还敢偷偷冲我瞪眼睛——她刚才可被李洪海抽了两巴掌,李洪海看来是个比较方正的人,那两巴掌一点都没留情,小姑娘脸上现在就有两个厚厚的巴掌印。
“那,老弟你看这件事咱们该怎么处理?”看了一眼委顿在一边的长头发,李洪海知道,要是单凭自己的实力,根本没法把这家伙怎么样,幸好现在家长不少,而且,还有我这个能跟市纪委书记都搭上话的人。
最关键的是,我是沈晴的家属啊。
沈晴是谁?
望海最大的国企里掌握着市场甚至后勤采买的处长,正儿八经的国家正处级干部,年轻,据说还有背景。
我笑着打哈哈道:“我一个无业游民,这要不是气急了,连头都不敢起,又怎么敢带头呢。还是各位拿个章法,我就给大家跑跑腿行了。”
长头发差点没气的倒过去。
你他妈这么老实?
这家伙是个人精,立马不顾被扯掉许多头发的狼狈,站出来表示:“不管各位家长要怎么追究我们辅导班的责任,我都会全力配合,绝不从中阻挠。不论结果怎么样,我都会接受。”
李洪海冷冷道:“这会知道做好人了?跟黑社会勾结,蓄养黑社会分子当打手,这次有我的好,就没你的好!”
长头发也算是看清形势了,这家伙是个人才,一认清形势,知道望海大学已经不足以作为靠山,立马给自己打算起来了。
这么大一个辅导班,丢出去是肯定的了,但他想争取得到一定程度的谅解,最起码能少蹲几年监狱,要想全身而退,那是想都别想了。
舍弃这么大的产业,长头发当然心疼的要死,可事到如今,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知罪,我知罪,”长头发一个劲表示,“我的罪责,我全部承担。”
他可算听出来了,这些家长是要置他于死地呢,而且,平时看不上眼的一个区的办公室主任,论级别只是副处,但这家伙是当官的啊,体制里的人。
更何况,他刚才也听到了,我是老婆在国企当处长的人,不要说看起来有市纪委这个后台,就这个老婆的能量,也足够让这家伙吃惊的了。
望海最大的国企就那么一家,级别跟望海大学一样不说了,那还是直属中央领导的企业呢,万一再不识相,等人家把能量真正发挥出来,上头有靠山,下边还有这些学生家长,要能量有能量,要群众基础有群众基础,还不妥妥玩死他?
于是,这家伙起了心思,打定了全力配合的主意。
这家伙这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真让家长恁无奈了。
咱们的老百姓,其实心肠都是很软的,哪怕是凶残的敌人,放下武器之后只要有点可怜巴巴的嘴脸,咱们的老百姓都会大度地选择原谅。
我心里倒是震撼了一把。
对于性格极其强硬的我来说,原谅敌人是老天爷的事情,我负责把敌人送去见老天爷就好。
因为阅历和经历的局限性,我总觉着,这世上的人都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没想到,这些家长们的犹豫和纠结,却让我重新认识了我自己的同胞。
其实,我们大都是善良的甚至有点让人憎恨的人啊。
李洪海也有点为难,倒不是说他心肠软了,在官场上奋斗到今天这个地位的李洪海,早就看透了斗争的残酷性。
差点害了自己女儿的人,这么轻易就想让他原谅,那根本是做梦。
“老弟,还是你来带个头吧,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咱们支持你。”李洪海说。
家长们纷纷表示:“是啊这位家长,你来带个头,咱们要人出人,要钱出钱,都听你的!”
魏嫣然骄傲的像一只小孔雀,抱着我的胳膊巧笑嫣然,这时候她感觉到莫大的荣光。
想着昨天晚上自己不害臊的热情,魏嫣然心里有点别样的悸动,她只知道,来望海,自己是来对了!
这里没有熟悉的朋友,没有让自己在花季雨季中怦然心动的男生,没有父母,孤零零的寄人篱下的感觉,让她一直很难受。
可她觉着,现在就特别好。
别的没有就没有吧,有姐夫啊!
谁有这么好的姐夫?
虽然,虽然这个姐夫把自己全身都摸遍了……
我沉吟片刻,道:“咱们还是走正常法律程序吧,我呢,刚才一进门也打了人,要承担责任就承担责任,要罚款就罚款,至于这个辅导班,怎么处罚,我看还是让政府来决定。”
有个家长叹了口气说:“说起来,其实这个辅导班的辅导效果是很好的,师资力量也很雄厚,我听人说,要是办起学校,虽然不比蓝翔新东方,但也是一等一的高考艺术生辅导学校,可没想到里面有这么多龌龊的事情……”
家长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我自然知道,这个辅导班的辅导效果的确很好,要不然沈晴怎么可能把魏嫣然送进来,就这还是托了李玲的面子呢。
可这又有什么用?
我压压手道:“我能理解各位家长的心思,对我来说,也和各位家长的考虑是一样的,毕竟,孩子才是最重要的,马上就要高考了,换辅导班效果且不说,能不能让学生马上投入新的学习环境还要两说,但没办法,学生好好学习,也是为了有个光明的未来,我们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进火坑啊。”
这个道理谁都懂,所以才这么左右为难。
望海大学的律师早就过来了,可在这个时候,他们也很为难。
到底管不管?
不管,学校恐怕是要追责的。
管,人家辅导班的负责人都认罪伏法了,还怎么管?
我没理会这些人,望海大学有望海大学的利益,难不成,我要为了他们的利益,把我们的利益都无视了?
长头发吸溜了一下鼻子,血水还在往下渗,他主动建议说:“各位家长,各位家长,如果信得过我,我有个建议,不知……”
话没说完,一个家长愤怒地骂道:“信你?我们凭什么信你?”
我笑道:“这位家长,咱们好歹要给人家说话的权利,听听他怎么说,咱们再做决定到底听不听,好不好?”
那家长是个小生意人,家里开着几家红酒专卖店,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家伙居然认识沈晴,据说还给沈晴她们单位送过几次酒,当然,是沈晴她们采办的,可不是行贿受贿。
听我这么说,那家长笑道:“好,就听你的。”
长头发道:“我知道各位可能会认为我是想戴罪立功什么的,我不否认我有这个想法……”
李洪海怒道:“说正事,谁有时间听你废话!”
长头发尴尬地笑笑,道:“辅导班的事情,既然是我的错,我犯的罪,我去承担责任就是了,辅导班要关闭,那也要等政策下来是不是?如果可以的话,不如各位家长就先让学生在辅导班继续学习着,这几天你们也找找别的辅导班,一找到马上就转走,这样行不行?”
家长们犹豫了,事关自己的孩子,他们想答应,又不想给这家伙戴罪立功的机会,一时陷入了两难境地。
李洪海问我:“老弟,你觉着怎么样?”
我想了想问魏嫣然:“你看呢?”
魏嫣然眨眨眼睛,笑嘻嘻地道:“姐夫你这么厉害,从今天开始,辅导班肯定没人敢再做不要脸的事情了,而且,反正学费都交了,转学也一时半会找不到好学校,那就在这里再学几天呗。”
李洪海明白了我的意思,马上道:“我看这样也行,”瞪了长头发一眼,李洪海继续道,“虽然不免是给这王八蛋一个机会,但孩子的学业要紧。”
长头发突然又抛出刚才的话题:“如果你们还是不放心,辅导班转让给你们也不是不可以嘛。”
我差点又动手了。
还想用这个辅导班换你的自由?
这个辅导班,在运作过程中不知有多少龌龊,这时候谁接这个烫手山芋,谁指定会被烫伤。
别以为长头发真的就走投无路了,他应该还不至于被枪毙,而且,就算真的这小子走投无路了,凭什么这么大的产业就这么轻易地丢出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不再是在保险公司上班的时候那个愣头青了,对这些人情世故,我现在居然能隔岸观火般看的比较透彻。
警笛呜咽着,纪委和公安局的人来了。
趁着有点时间,李洪海低声问我:“老弟,我知道这个辅导班问题很严重,但这是拿下这个产业的好机会,你真的不动心?”
孙子才不动心,可这根本就是一个坑,更何况,我哪来资本往里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