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楼出来的陈平安,正准备回王府,却被皇宫里匆匆赶来的侍卫拦住。
“九王爷,陛下召见。”侍卫拱手道。
陈平安脚步微顿,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如常。他对侍卫颔首:“知道了。”
侍卫沉默地在前引路,靴底踏在石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衬得周遭愈发寂静,陈平安走在后面,刚从酒楼出来就被召见,父皇怕是早已知道他和二、五皇子见面的事了。
御书房的檀香比朝堂上更浓些,文德帝正坐在案后批阅奏折,陈平安轻步上前,躬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坐吧。”文德帝头也未抬,笔尖在奏折上沙沙游走,“刚从听风楼回来?”
陈平安心头微颤,面上却平静如常:“是,二皇兄和五皇兄说感念儿臣相让查案之权,非要请儿臣喝杯薄酒,儿臣推辞不过。”
“哦?”文德帝终于放下朱笔,抬眸看他,目光锐利如鹰,“他们找你,就为了喝酒?”
“也不全是。”陈平安坦然道,“二皇兄和五皇兄忧心下毒一案,问了些北境的细节,儿臣便将所知的都告诉了他们。毕竟此事关乎父皇安危,儿臣不敢藏私。”
文德帝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目光落在他身上,似要将他看穿:“那你觉得,老二老五能查清此案吗?”
“二皇兄心思缜密,五皇兄赤诚热心,两人联手,定能不负父皇所托。”陈平安语气诚恳,“儿臣久在北境,对京中人事生疏,交由他们主查,本就比儿臣更妥当。”
文德帝忽然笑了,笑声不高,却带着难以捉摸的意味:“你倒是看得通透。不过……朕听说,你在酒楼里,跟他们提了合安城?”
陈平安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是重点,他顺势露出几分无奈,起身躬身:“父皇明鉴,只是筑城耗费甚巨,北境军饷本就紧张,儿臣实在……”
“银子的事,你不必急。”文德帝打断他,从案旁拿起一份奏折推过来,“这是户部刚呈上来的北境粮草清单,你看看。”
陈平安接过奏折,指尖划过上面的数字,眉头渐渐蹙起,清单上的粮草数目比往年少了近三成。
“父皇,这……”
“今年南方水患,户部银子都拿去赈灾了,北境的粮草自然得紧着些。”文德帝语气平淡,“不过你既提了和安城,此事关乎民生,朕总不能看着你为难。”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陈平安脸上,“老二老五给你凑了多少?”
陈平安没想到父皇连这都知道,索性直言:“二皇兄赠了五万两,五皇兄赠了三万两。”
“他们倒是大方。”文德帝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随即又恢复如常,“这样吧,朕再从内库拨十万两给你,先解合安城的燃眉之急。”
陈平安又惊又喜,连忙叩首:“谢父皇!儿臣代北境百姓谢父皇隆恩!”
“起来吧。”文德帝摆摆手,“你心系北境,是好事。只是……平安,你要记住,京城虽不是北境,却比北境的沙场更险。”他语气沉了几分,“老二老五给你银子,可不是白给的。”
陈平安心头一震,抬头对上父皇的目光,那眼神里藏着警告,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儿臣明白,他们想要查清下毒案,儿臣想要建设合安城的银子,不过是各取所需。”
“明白就好。”文德帝重新拿起朱笔,“朕召你过来,就是想告诉你,查案的事,你不必插手,但也别完全置身事外,朕倒要看看,这京城里的魑魅魍魉,到底能藏多久。”
陈平安接过手谕,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底的念头,躬身问道:“父皇,儿臣已将您平安护送回京,北境军务尚需料理,合安城的工事也耽搁不得,不知儿臣何时可返回北境?”
文德帝批阅奏折的手顿了顿,抬眸看他,目光深邃如潭:“北境有你留下的旧部镇守,一时半会出不了乱子,建设合安城的银子朕既给了,你急什么?”
他放下朱笔,指尖轻叩案几,“京城这潭水,你才刚蹚进来,就想着抽身?此事不急,先留在京城,看看老二老五能查出些什么再说。”
陈平安心头微沉,父皇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现在他还不能走,他躬身应道:“儿臣遵旨
“儿臣遵旨。”
退出御书房后,陈平安握着那十万两银子的手谕,指尖微微发烫。
父皇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点破,既给了他好处,又敲了警钟,这是在让他继续做那个搅动浑水的棋子,却又不许他真的沉下去。
陈平安抬头望向远处的宫墙,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父皇想看魑魅魍魉?那他便再添一把火,只要能拿到足够的银子建合安城,这京城的风浪,他不介意多等几日再退。
陈平安沿着长廊缓步而行,刚转过拐角,就见廊下立着一道素色身影,正是秦婉。
她手里攥着一方洗得发白的帕子,鬓边依旧只有一支木簪,见了陈平安,脚步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嘴唇动了动,却没敢出声,只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陈平安脚步微停,看着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究还是先开了口:“先太子妃,有事?”
秦婉猛地抬头,眼眶微微泛红,声音轻得像叹息:“九……九殿下,妾身……妾身想求您件事。”
陈平安看着秦婉一副楚楚动人的样子,让人怜惜,脱口而出:“但说无妨。”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全身勇气:“自……自先太子离世后,妾身便再没出过宫,这些日子总闷在宫里,心里头堵得慌,想……想出去转转,看看宫外的街市,只是宫规森严,妾身不敢擅自请求陛下,不知殿下能否……能否帮妾身向陛下说一声?”
她说完,又慌忙低下头,手指将帕子攥得发皱,仿佛怕他拒绝,又怕他觉得自己逾矩。
这些年呆在在深宫,早已磨掉了她当年太子妃的锐气,只剩下小心翼翼的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