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们摆摆手:
“恕难从命。”
凌双玄被这些匠人气得呵呵了好几声。
不就是觉着他钱都花光了,眼下沈兄买的石头都是不值钱的货色才不愿意解么。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做什么!
若换做以往,他恨不能甩一沓银票在这些个匠人脸上,看他们做不做。
可惜,现在不是以往。
他没钱。
说话不硬气。
……
眼前的这番景象,杜应之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按理,他作为飞星楼的人,不该掺和这种事情。
可不知为何,他看不得沈怀溪受委屈。
所以,方才那几个匠人说话的时候,他偷摸着让自己的徒弟下楼去了。
这些匠人本事没有几分,谱儿倒是挺大。
不是怕砸饭碗么,老朽就先把尔等的饭碗给扔了,看你们还如何欺负我这好后生。
不过,虽然如此,杜应之还是有些担心:
“沈公子,要不老朽让人将赵弥再叫上来帮忙?”
沈怀溪看他一眼。
“沈兄,不要答应他。”这时,凌双玄也暗搓搓的凑了上来。
沈怀溪又看凌双玄一眼。
“我瞅着他不像是个好人。”凌双玄压低了声音。
沈怀溪:……
“不用麻烦赵先生了。”沈怀溪摇头:“我自己来。”
杜应之起初瞧见凌双玄与沈怀溪说悄悄话,只以为凌双玄在出什么馊主意,还想着再说服一下。
但……现在,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他的好后生,刚刚说了个啥?
凌双玄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不是,沈兄,大概是我今儿个太倒霉了,耳朵好像也被霉运影响到了。
刚刚我大概是聋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来解石。”
沈怀溪浅笑,她看那些匠人:
“这里的东西我都可以用吧?”
匠人们起初也以为是听错了,直到听沈怀溪重复一次后,再也没忍住哈哈大笑。
“我没听错吧?
还自己来!
来来来,你来,只要你会解石,这里的东西随便用。
哼,小子,你是不是以为解石是玩泥巴,谁都可以啊?”
“我并不那样认为。”沈怀溪柔声:“相反,我觉得解石比玩泥巴容易多了。
再者,我还觉得飞星楼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什么人都要担一声师傅,也不管他配不配。”
众匠人:……
他们怀疑沈怀溪在骂他们,并且有证据。
凌双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叫做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伤人的话。
这就是!
“我沈兄真是太可爱了!”
凌双玄哈哈笑着去拍身边人的小厮,寻求认同:
“我沈兄的嘴巴也太毒了!我好喜欢啊。”
“少爷,少爷,您拍错人了。”小厮小声提醒。
凌双玄微楞,转头一看,发现自己攀着杜应之的肩膀,俨然一副哥儿俩好的姿态。
凌双玄:……
他滞了滞,尴尬:“杜先生,我……”
“老朽也觉得。”杜应之微微一笑,也伸手揽住凌双玄的肩膀:“沈公子真是个好后生啊。”
凌双玄:?
杜应之的脾气不是又臭又硬的么?
居然会说沈兄好话!
不过没关系,只要你觉得看好沈兄,我们就是好朋友!
沈怀溪倒是不知凌双玄和杜应之这会子功夫已经成了好朋友。
她径自走到石台前,将家伙事儿一字摆好,拿起一块小的石头。
“啧,瞧那样子,倒挺会装。”匠人们占了个好位置,等着看沈怀溪的笑话。
沈怀溪并未理会他们,低头看了看解玉砂。
然后,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
原以为飞星楼每年都把五楼当做重头戏,解石坊的东西都该是些好的。
却不想,解玉砂居然用的是红砂。
沈怀溪觉得顾向景这人真挺有本事。
连黑砂都没有的解石坊,也能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
说起来。
她也有个解石的小小作坊,里头不管是解玉砂还是砣机,无一不是大历数一数二的好的。
可,无论何时总要被这飞星楼压上一头。
就,很气。
……
“小子,你知道你现在瞧的是什么,怎么使么?”
匠人们的讥笑将沈怀溪拉回现实:
“那是解玉砂,你知道什么是解玉砂么?”
沈怀溪:……
她好像被当成了傻子。
转头看那些匠人一眼,沈怀溪笑容更浅:
“多谢提醒。”
匠人们被噎住。
小子,还挺懂礼貌!
不再理会其他人,沈怀溪开始动手解石。
除开解玉砂的硬度差些,这里其他东西倒还算得称手。
砣机转动,石屑飞舞;再用清水洗涤,擦拭一番。
最后将解好的石头放在一旁的篮子里,用布遮上。
继续下一块。
不比匠人们的小心翼翼,沈怀溪的动作随意得有点过分。
匠人们起初还想笑话沈怀溪,可瞧着她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忽的就笑不出来了。
这小子,的确会解石。
手法还远比他们老练,甚至比赵弥还要老练。
但……没道理啊。
这小子看起来至多不过十多岁的年纪,怎么可能!
“杜兄,你说我沈兄会不会太淡定了点啊?”
这头,凌双玄凑到杜应之耳朵边儿:
“沈兄这样,搞得我一点紧张感都没有了。”
杜应之没有应声。
他的表情有点古怪。
脑子里更是乱糟糟的。
不知为何,瞧着沈怀溪如此老练且漫不经心地解石,他的脑海里蹦出一个人名来——
怀玉。
那个只要解石,必定要将所有石头解完才拿给旁人看的怀玉。
那个只要解石,必然会开出绝世好玉的圣手怀玉。
和怀玉相比,赵弥完全是个渣渣。
但……可能吗?
“杜兄,杜兄,你怎么了?”
凌双玄伸手戳戳杜应之:“你说我沈兄为何不拿给我们看呢,是没开出货么?”
他怏怏叹了口气:“沈兄是顾着我的心情吧?
其实我现在感觉还好,这些石头只花了一千多两银子,开不出货来,也在情理之中的。”
杜应之回了神。
他觉得凌双玄说得有点道理。
且不说那位怀玉名声在外,怎么着年岁应该三四十往上走。
后生虽好,但年纪太小。
而且他在这行当里呆了这么些年,从未瞧见谁人能用一千多两银子赌得奇石来。
杜应之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想笑。
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能因为欣赏这后生,便将他与那般厉害的人物联系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