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夸张地讲,当听到沈怀溪说‘请求’二字之后,郑牧方退了十步开外。
他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很想直接拒绝,却架不住‘赤雪月’的诱惑。
于是,郑牧方只能极为警惕地看沈怀溪:
“请求?”
不等沈怀溪回答,郑牧方道:
“先说好,我是有原则的,哪怕你把‘赤雪月’借给我,我的原则也不能为你打破。”
沈怀溪:……
合着你这意思,我就没有原则?
罢了,有求于人,心里即便有意见,态度还是要端正。
沈怀溪默了一刻,道:“郑老,我记得咱们宣零阁今年好像还没将参加殿试的名单报上去吧?”
大历科考三年一回,如今殿试只有不到一月之期。
按理,参加殿试得要先通过乡试和会试。
但因着宣零阁这些年教出的人物太多,名声在外,所以皇帝特许每回殿试,宣零阁可以推荐阁中学子参与。
名额只有一个。
“你要干嘛?”
郑牧方闻言,胡子都警惕的翘起来了:“怀溪,你莫要告诉我,你有推荐的人?”
再一次不等沈怀溪开口,郑牧方发出呵呵一声冷笑:“你还记得你自己那些学生叫什么名字么?”
沈怀溪:……
除开个别天资聪颖的,她并不记得多少。
郑牧方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你都不知道自己学生叫什么,如何推荐?莫不是……”
郑牧方眼珠子转了转:“莫不是你收了人家好处?”
“怀溪,你怎么堕落成这样了呢?”
完全不管沈怀溪,郑牧方痛心疾首地拍大腿:
“你忘了咱们的办学宗旨了么?你怎地能为了那些个黄白之物,将咱们读书人的气节弃之不顾。
哎,怀溪,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完全插不上话的沈怀溪:……
郑老,您的戏未免有点多了。
好不容易等郑牧方哀叹完毕,沈怀溪才扶额道:
“郑老,我是想请你将我的报上去。”
“把谁报上去都不行!我宣零阁从来都是学识至上的,就算是你……”
郑牧方连连摇头摆手,然而说着说着,他猛地反应过来:
“你说,把谁报上去?”
沈怀溪:“我。”
郑牧方惊了:“怀溪,你再给我说说,报谁?”
“我,沈怀溪。”沈怀溪无奈看他:“郑老,你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但完全无法理解。
郑牧方狐疑的看着她:
“不是,怀溪,你没和我开玩笑吧?”
沈怀溪:“没有开玩笑,我想参加下个月的殿试。”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意识到沈怀溪没有开玩笑后,郑牧方更加坚决:
“怀溪啊,你若是有空,就回来多教咱们宣零阁的学生们几堂课。
别好端端的想着去欺负人家好不容易才进了殿试的学子。”
郑牧方情真意切:
“怀溪啊,你是不知道好些寒门子弟,寒窗苦读数十载,就为了在殿试考个好成绩,你若是去了,人家还有希望么?”
“怎么就没希望了?”
沈怀溪撇撇嘴:“郑老的意思是,因为我强,所以我就不不去参加殿试,我去参加就算是欺负人了?”
“你这不是欺负!”郑牧方义正言辞的反驳她:“你去根本叫屠戮!”
沈怀溪:……
“怀溪,我不是反对你的意思。”
见沈怀溪默住,郑牧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你也知道,自古以来,只有男子才加科考,就算我把你报上去,人家也不会认的啊。”
“我不需他们认,张榜后,我寻个由头不去受封便是了。”沈怀溪声音柔柔。
“这不是你受不受封的问题。”郑牧方摇头,还是为难。
“郑老,以前你不是这样说的。”沈怀溪轻轻扫他一眼。
“我以前是如何说的?”郑牧方愣了一下。
沈怀溪:“当年,您请我来宣零阁的时候,对我提过很多次,想让我去参加殿试来着。”
“咳咳。”
想起曾经他提的那些馊主意,郑牧方干咳两声,老脸顿时臊的不行:
“那时候,不是咱们宣零阁地位不稳嘛,我想将你报上去,是想着你或许能给咱们宣零阁挣块招牌回来呢。
怀溪啊,今时不同往日啊,现在咱们宣零阁地位已经足够稳了,我觉得吧……”
沈怀溪柔声打断郑牧方:
“郑老,你说若是我挣块状元招牌回来,咱们宣零阁的地位会不会更稳几分?”
郑牧方的脸,如沈怀溪所预料的那般,迅速变了颜色。
他双眼亮得可怕:“你说,状元?”
沈怀溪:“嗯,状元。”
郑牧方闻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眼波转了又转,脸色变了又变。
他,心动了。
然而,纵然心动,郑牧方作为宣零阁的老狐狸。
不,老先生。
他的警觉性不是一二般的高。
郑牧方垂眸打量沈怀溪,拿捏着腔调:
“怀溪啊,你以前不是烦透了科考那一套的么?
如今怎么突然想着要帮咱们宣零阁挣招牌了。”
“因为我,有仇要报。”沈怀溪的嗓音依旧清浅,只是眉目之间,有一丝戾气。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郑牧方的意料之外。
他愣了好一会儿:“有仇要报?”
不等沈怀溪再说话,郑牧方已然如窜天猴一般蹦到了沈怀溪面前。
他摁着沈怀溪的肩膀,前后左右打量了她几圈,却实在瞧不出她身上有半点受伤的痕迹。
沈怀溪无奈:“我说的仇,不是有人伤了我。”
听闻她没有受伤,郑牧方稍稍放下几分心,但眉头却拧得更高:
“那是什么仇,怀溪,我记得……”
郑牧方记得沈怀溪是个孤女,并没有家人。
想起沈怀溪的出身,郑牧方的眼里忽然便涌出许多同情。
也不知怀溪的父母见着如今这般出类拔萃的女儿,会不会后悔。
沈怀溪:……
郑老,你的眼光是不是过于直白了一点?
她叹息一声:“一些私仇罢了,并不是太大的仇恨,郑老你不必担忧。”
私仇,不大的仇恨?
郑牧方听言,总算是放下了心。
然而,旋即之后,却是更加痛心疾首了:
“怀溪你刚才还在同我讲,读书人就该读书,不该学着江湖中人去报仇雪恨什么的,怎么转头自己倒忘了呢!”
“哎,亏得你还是咱们宣零阁的先生,怎么你自己的格局就打不开呢。”
沈怀溪:“之前,我险些被人毒死。”
郑牧方:???
痛心疾首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