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周先生微滞。
沈怀溪点头,并不多言其他。
周先生沉默片晌,笑了:“我周广霁这一生,没什么大志向,就想着安安生生做个教书先生,为学生们传道授业解惑,足矣。
虽说足矣,心中却总还是有念想。
我总希望我所教授的学生里边有那么一些身怀大才之人,我想让他们长成参天大树,荫蔽我大历天下。”
周广霁看了沈怀溪一眼,叹息:“诚然,斯言堂很好。
但先生要告诉你的是,这里太小。
沈怀溪,你虽是女子,却是我周广霁这一生所教学子里最有才情的人,你值得更好更高更广阔的天地。”
言罢,周广霁紧张的看着她:“这个理由可以说服你吗?”
沈怀溪:……
说不动容是假的。
她虽没有周广霁的这般信念。
但同为师者,以往在宣零阁的时候,见着那些个天资聪颖的学子,她也是恨不能将自己所知、所学倾囊相授。
只是,动容是真动容;不敢动也是真不敢动。
沈小姐以前为何不答应周广霁沈怀溪不知道。
但,她绝对是不能够答应的啊。
她虽然一年到头没怎么去宣零阁讲过课。
那里的先生学生也没有谁见过她真实的模样。
但,她是那里的先生,这是事实变不了。
去宣零阁,又当先生又当学生,这要是被宣零阁的同仁们知晓,还不得笑掉大牙?
见沈怀溪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周广霁越发紧张了:“沈怀溪?”
“先生,你容我再考虑考虑。”思量许久,到底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如她所想,她刚才说完考虑二字,周光霁的脸色就垮了下来。
沈怀溪也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只能朝着他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告辞离开。
见沈怀溪离开,沈采兰和吴沃娘也匆匆朝周光霁行了个礼,追了出去。
眼见着三个女孩的身影越变越小,周光霁脸上的失落也越来越浅。
取而代之的是,得意。
老天爷,真是苦心人天不负啊。
自打他来到斯言堂,发现了沈怀溪这么个好苗子,便试图说服她转去宣零阁。
但,每一回,沈怀溪都是半点情面都不讲的就拒绝了。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沈怀溪头一回说她愿意考虑一下。
周光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只要愿意考虑,那便是有希望。
他转身,拿起沈怀溪方才所写的本子。
看着上边洋洋洒洒的字迹,周光霁再次激动起来。
以前,他也曾给沈怀溪留下同样课业,沈怀溪都答了。
每一回,沈怀溪所答所想,虽然都超乎周光霁所期待。
但,每回再看沈怀溪所写,总觉得文采技巧固然卓然,却总是缺少些什么。
他觉得那些答案里所缺少的,并不是沈怀溪不知,而是她不愿。
现在,周光霁总算是明白了,以往缺少的是什么了。
是胆识与气魄。
以往沈怀溪所书所想,总是要提些儿女情长,难免显得小气。
如今她所书所写,抛去了以往的文采技巧,也抛去了儿女情长,洒脱直白,直抒胸臆,畅论古往今来文人义士,更论天下兴衰之缘由,荡气回肠得很!
周光霁连叹了三声好,才将沈怀溪所写的本子入世珍宝的用宣纸包裹好。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包裹好的本子放入抽屉。
想了想,扯过信纸,打算给宣零阁的郑老去书一封。
以往,他因为沈怀溪拒绝了郑牧方许多回,对方仍旧锲而不舍。
如今,沈怀溪终于有所松动。
周光霁觉得自己也该将自己为何拒绝郑牧方的缘由告诉对方了。
他相信,当郑牧方看了沈怀溪所写文章,必然会比自己还珍惜如此有大才、奇才的学生。
才提笔写下几个字,门又一次被敲响。
周光霁以为是沈怀溪去而复还,喜滋滋的去开门。
然而,当他瞧见外边的岑子夏时,脸一下就拉得老长。
说来,岑子夏也曾是他的得意门生,周光霁也曾对他给予厚望。
直到后来,沈怀溪因为爱慕他出了大名。
外界盛传沈怀溪如此癫狂,周光霁一个字都不信。
怀溪可是他所教的学生里最好的一个。
她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区区岑子夏就那般自甘堕落。
周光霁笃定,就算沈怀溪当真为岑子夏疯,为他狂,也必然是岑子夏作孽。
毕竟,他也曾见识过岑家的手段。
哼,这两年,一想到自己的好学生被岑家泼去那么多污水,周光霁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连带着岑子夏,他都厌烦得紧。
往日里,岑子夏也会来看望他,但每回周光霁都是随便找个借口搪塞回去。
……
门,已然开了。
再如往日一般闭门不见,是不可能了。
周光霁没好气的瞪了岑子夏一眼,转身坐回到自己藤椅上。
张着嘴巴,正准备朝周光霁行礼的岑子夏:?
他刚才没有看错的话,先生是瞪了自己一眼么?
先生以前不是很欣赏自己的么?
岑子夏虽觉得莫名,却还是老老实地走到周光霁面前:
“周先生,学生有礼了。
上回拜见先生时,听闻先生身子染了寒疾,这是学生特地从林州寻来的补药,还望先生收下。”
说着话,岑子夏就要将东西放在书桌上。
周光霁哦了一声。
岑子夏:
哦?
见着周光霁不甚开心的面容。
那些个补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周光霁:“我自小不受补,这等补药还是拿回去吧。”
说着话,周光霁朝岑子夏摆手,一副不欲多讲的模样。
岑子夏微楞。
“你还有事么?”周光霁白他一眼。
岑子夏滞了滞,犹豫着道:“学生听闻沈怀溪她方才……”
“你还有脸提沈怀溪?”
没等岑子夏说完,周光霁的火气就上来了:
“若不是你这个登徒子,我好好一个学生能被世人泼那许多脏水。
怎么着,你让世人辱她、羞她、笑她还不够,还好意思跑到我面前提他,岑子夏,你还算个男人么!
亏得老子以前那般看重你,没想到你和你们岑家那些个父辈一样根本不是个东西。
你给老子滚,带上你的补药。
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子滚!”
一口气骂完,半点不给岑子夏说话的机会。
周光霁直接将他轰出门外。
完全莫不着头脑的岑子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