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往事,小乞丐怅然得很:“自打那丫头走后,便再没人扔钱给我了。”
他苦笑:“以前我一直认为是我带着她讨生活,却不想是她让我活了下去。”
赵和安随手拿了一锭银子给那小乞丐。
小乞丐激动地对他连连磕头。
赵和安要走,那小乞丐忽然嗫嚅道:“大爷,你问我那丫头过去的事情,是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不等赵和安回答,小乞丐又一次朝他磕头,这一回,他磕得很用力:
“大爷,那丫头虽然性子犟了些,心肠不坏的,不管她做了什么,她一定是无心的,请大爷你一定大人不记小人过,放她一马吧。”
赵和安觉得莫名其妙。
他只是打听沈怀溪的过往,小乞丐怎么会觉得自己要害她。
赵和安蹙眉:“你误会了,我和她勉强算是朋友。”
小乞丐闻言,立即堆起讨好的笑:“既然那丫头是大爷您的朋友,那……她现在过得还好吗?”
赵和安:“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她?”
“当然是关心的啊。”小乞丐撇撇嘴:“当初我是将她当做妹妹来养的。”
瞧着赵和安脸色还比较好,小乞丐趁机问:“这些年,她该是没有被人欺负吧。”
赵和安:“这些年,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
“是了,是了。”小乞丐连连点头:“以前她就爱欺负人,这整条街的乞丐都被她揍过,那丫头可真怪,明明长得跟个瓷娃娃似的,偏生凶得不行。”
赵和安皱眉。
小乞丐不敢继续讲了,乞讨这些年,他早已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事,他知道眼前这大爷并不喜欢听自己讲这些。
赵和安默了一会儿,问:“她走之后,你找过她吗?”
小乞丐摇头,讪讪的笑:“没找过。”
赵和安蹙眉:“不是将她当妹妹?”
小乞丐滞了一下,好久之后才小声嘀咕:“她走的时候,拿了好多银子给我,她说她去找家人去了。
我想着她既然是去找家人了,我跟着她就是拖累她,干嘛还要去找她啊。”
小乞丐说着说着,自以为很聪明的对着赵和安旁敲侧击:“小丫头既然能交到大爷您这样的朋友,那么,她该是找到家人了吧?”
……
迎着小乞丐期待的眼神,赵和安不忍告诉他答案。
和小乞丐分开后,沈怀溪被人买下了。
是的,买。
和小乞丐分开之时,沈怀溪大概是五岁的年纪。
当时的老鸨已经从良,所以当她听赵和安说出自己的花名时,很是惊惶。
她跪倒在赵和安面前,请求赵和安不要将自己的过往告诉自己那老实巴交的相公。
她现在只想好好过日子。
赵和安问:“你还记得喜儿吗?”
“喜儿?”老鸨皱着眉想了很久,也不知赵和安说的是那个喜儿。
这不怪她,有一个算一个,经过她手的喜儿得有十来个。
赵和安:“跑掉的那个。”
“你说那个丫头啊!”老鸨顿时想起来了。
即便时隔多年,当老鸨再次想起沈怀溪时,还是气德不行:
“老娘做这行当这么些年,真是从没见过那么会演戏的小丫头。”
“演戏?”赵和安问。
“对啊,那丫头可会装了。”老鸨恨恨:“亏得老娘以前一直都是将她当成花魁来养的,丫的就是一个白眼狼!”
老鸨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下午。
沈怀溪是被一个赌鬼送到怡丽院里头的,那赌鬼开价二十两银子。
老鸨一听价钱,再看沈怀溪明显的乞丐打扮,想都不想就赶那赌鬼滚。
那赌鬼叫嚷着‘春红姐,你先看看那丫头吧,若是你看了那丫头的长相,觉得不值二十两,我立马滚蛋。’
老鸨还是让他带着小乞丐滚,但在撵两人的时候,老鸨愣住了。
她做这行这么些年,没见过如此水灵的小姑娘。
若是她自己去外头卖,像沈怀溪这种货色,一百两她也是愿意给的。
但她只给了赌鬼五两银子。
赵和安:“五两?”
说起这个,老鸨颇为得意:“老娘一眼就瞧出那丫头是被他骗来的,五两银子都算是便宜他了!”
赵和安蹙眉:“后来呢?”
说起后来,老鸨得意不起来了。
打发赌鬼走后,按理来说是要将沈怀溪关起来的。
做他们这行,见惯了太多小丫头不明所以的被卖了之后要死要活要逃啥的。
但,出乎意料的。
沈怀溪知道自己被卖到了青楼,不哭也不闹,只是闷闷地问了她一声‘那以后你们会给我吃饭,我能吃饱吗’?
老鸨做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问题,顿了好一会儿,才轻笑着说‘怎么着,你还担心这么大个怡丽院能把你这么个小丫头给饿着不成?’
见沈怀溪咽了口唾沫,老鸨下意识的加了一句:
‘丫头,只要你听话不闹腾,别说是让你吃饱了,就是山珍海味,我也能给你弄来。’
沈怀溪欣然接受。
“那丫头真的太会装了!”
说起往事,老鸨便气得不行:
“天天装乖,还给老子说心疼我手底下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姑娘,说她想给老子争口气。”
老鸨怒道:“当时老子就该瞧出她的狼子野心的,说给老子争口气,老子看她就是想骗老子的钱!”
当时听到沈怀溪这般讲时,老鸨心中别提多感动了。
于是,她请院里最有才艺的姑娘教沈怀溪弹琴作画跳舞,见她把院里姑娘的本事学的差不多了,又花大价钱请外边的先生继续教她。
琴棋书画什么的,老鸨敢拍着胸脯讲,沈怀溪学的比外头那些个千金小姐学得还要好。
眼见着当初的小乞丐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老鸨心里别提多美了。
但她做梦也没想到就在沈怀溪能梳弄之时,她跑了!
跑得无影无踪。
老鸨养花魁的梦就这样碎了。
老鸨咬牙:“大爷,你问我这个可是找着那丫头了?”
赵和安看她:“你想做什么?”
老鸨闻言,愣住。
做什么?
其实,她什么也不想做。
她做老鸨这么些年,良心什么的,早都丧得差不多了。
一直以来,她都只将手底下的姑娘当做赚钱的玩意儿罢了。
但,喜儿不同。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在教导她的那些年,老鸨其实将她看作了自己的半个女儿。
当时当家的说该给喜儿准备梳弄之时,老鸨的心情复杂得很。
一方面她很希望喜儿能被众人赞美,但她又舍不得那么乖的小丫头承欢于各色男人。
当初喜儿跑了,老鸨虽然挨了一顿打,还罚了好些钱,但她其实挺开心的。
不管怎样,她的喜儿或许总算可以过和她不一样的人生了。
老鸨局促的摸了摸皱巴巴的衣裳,笑道:“我就是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赵和安心情有些复杂。
他拿了一些钱给那老鸨,对她说今日之事权当没发生过。
老鸨自然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