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我拿着也只是个摆设。常年放在落月楼,也占人家的地方。”
沈怀溪对郑牧方浅笑道:
“如此,倒不如将它送给懂它之人。
郑老你也朝着我借了那么许多回,我且将它送你好了,也算卖了个人情。”
郑牧方听言,激动得不行,却多少还是有些理智:
“可是……你当初不是花了许多银子才买下来的么?”
他狐疑的看着她:
“我记得你当初说这幅画或许能……”
“能不能的,已经不重要了。”
沈怀溪浅声打断郑牧方的话: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郑老你便对我讲,人活着,该是要朝前看的才对。”
郑牧方狐疑的盯着沈怀溪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
“孩子,你是真想明白了?”
“嗯,”沈怀溪点点头,她耸肩,似遗憾又似释然:
“这么多年,花出去的银子都足够将一片海填满了,却一丁点响动都没听到。
其实我早想明白了,只是一直骗自己说,还不明白罢了。”
郑牧方听她这般讲。
原已经到了嘴边的宽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默了半晌,只能喃喃道:“孩子,你能想开就好,日子还有那么长呢。”
沈怀溪闻言,笑了:“是啊,日子这么长呢。”
“对了。”沈怀溪有意岔开话头:“郑老,你这儿有香蜡么?”
“香蜡?”
郑牧方楞了一下,旋即点头:
“有的,有的,就在那书架子上边儿,你等我,我这就去帮你取。”
说罢,郑牧方搬起凳子就要去拿。
不想,还没走到书架前呢,猛地感觉到头顶烛光的光线暗了一下。
他抬头,烛光很亮。
难道有风?
郑牧方回头,窗户严严实实的关着。
别说风了,就是一丝寒意也透不进屋里来。
郑牧方摇了摇头,刚想继续搬凳子的时候,愣了一下。
“是这个书架吗?”沈怀溪脚微微蹬着书架的一角,转头看郑牧方。
郑牧方彻底震住。
记忆中的某张脸和此时的沈怀溪的半遮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都不似自己的了:“怀溪,你在做啥?”
“找香蜡啊。”沈怀溪在书架上翻找半天,总算是在角落里找到了香蜡。
她飞身而下,瞧着郑牧方一脸震惊,困惑:
“郑老,你怎么了?”
“你会飞?”郑牧方话都说不太利索了。
沈怀溪闻言也是一愣:“郑老你不知道么?”
郑牧方:……
我知道?
我从哪里知道!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知不知道的也不重要。”沈怀溪笑笑,她问:“怎么了?”
“没怎么。”郑牧方掩去心中所想,勉强一笑。
沈怀溪:“对了,郑老,‘赤雪月’我放在落月楼的,你随便寻个日子,派人去落月楼找凌一玄,提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郑牧方恍惚的嗯了一声。
沈怀溪自是察觉到了郑牧方的异样,想了想,到底是没问。
她朝着郑牧方摇了摇手中的香蜡:
“郑老,等考完,我便回来上课。
今天就先告辞了。”
言罢,沈怀溪朝着郑牧方躬身行了个礼,离开了。
……
主殿再一次冷清下来。
郑牧方呆坐许久,终还是走到书架前,按下了暗门的开关。
暗门打开,是一间小小的密室。
密室里,墙上,桌上,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画。
那些画,或崭新或泛黄,无一例外,画的是同一个年轻的女子。
女子带着面纱,未能窥其全貌。
女子手握着长剑,或坐在树梢,或脚踩树尖,或做奔月状,每一张,都英姿飒爽、美得如天上仙子。
郑牧方瘫坐在地。
这么多年,沈怀溪在找那根本无从找起的家人。
他又何尝不是在找那根本无迹可寻的恩人?
起初,与沈怀溪相遇,除了投缘,便是欣赏她满身的学识才华。
但……
现在,他的心中浮起一个荒谬却极有可能事实的想法。
会不会,怀溪一直找的人和自己一直要寻的,是同一个人?
所以,才会一见如故。
所以,每回瞧着她受了委屈,便像是心疼那个女子一般心疼她。
但,这……
可能吗?
可能吗!
……
沈怀溪回到沈府的时候,天已麻麻亮。
她本是想悄咪咪的回自己屋。
却发觉不少穿着道服的人鬼鬼祟祟地往南院的方向走。
沈怀溪觉着奇怪,曲秀云大晚上的不睡觉,做什么妖呢。
她想了想,跟了去。
那些道人并没走去南院,而是去了紧挨着南院不远的一处已经荒废了小院里。
道人们进了院,立即将院门虚掩了起来。
沈怀溪站在院门口,瞧了眼已然锈迹斑斑的铁索,又隔着门缝瞧了眼里边高的足以将人都给淹没了的杂草。
这沈家倒真是……有点意思。
沈怀溪在院门前默了一刻,翻墙而入。
瞧着院里的场景。
沈怀溪觉得自己真真儿开了眼界。
这是……驱邪?
只见方才进院的道人们围着道台转着圈圈儿,不时拿着带叶片的树枝儿沾了符水往半空中洒,口中念念有词。
说是念念有词,其实那些道人们只嘴巴在动,并没发出多大声音。
沈怀溪离他们不过十步远,愣是一句都没听清他们说的是啥。
沈怀溪蹙眉。
心说,这大半夜的谁这么闲得慌,跑这儿来做道场。
正狐疑着呢,忽然便瞥见了,在道人们的团团围绕之中,曲秀云极为虔诚的跪在地上,朝着院里早已枯死的大树一下又一下的磕头。
沈怀溪:……
这得做了多少亏心事儿,才能半夜跑这么个偏僻的地方来做道场?
又看了一会儿,还是只能看到曲秀云不住地朝着那树叩头。
沈怀溪觉得无聊,决定离开。
这小院里的门荒废已久,一碰便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她不想惊动虔诚的曲秀云,想着怎么来的怎么走。
沈怀溪纵身一跃,离开了这荒凉之地。
却不想,她方才飞身一跃的瞬间,院里,已经做法完毕。
曲秀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刚才起身,却是猛地瞧见一道惨白的身影从墙上飘悠而过。
她只觉得全身的血瞬间往头上涌。
曲秀云双眼瞪得老大,连尖叫都没能发出一声,便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