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康将他们请到距营区门口十几米的一间接待室商谈。接待室摆设简单,一条长桌,两排椅子,米康坐在一边,阎春晖、司文钊等人坐在另一侧。在此之前,他已通过岗哨获悉这些不速之客来找他的目的。
“假如你们是猎人,在追一只野兔,野兔到处跑,结果被另一位猎人的夹子夹住,野兔就顺理成章归了这位猎人。你们觉得第二位猎人有归还兔子的道理吗?”从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米康对自己这个比喻很满意。
“假如有一天,上尉也在追一只野兔,不巧的是,兔子被我们抓住,从长远角度考虑,我们会把兔子双手奉还,因为我们相信,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有一天我们的兔子也会丢,会被上尉捉到。大家不伤和气,互相归还兔子,还获得一份友谊和信任,因此,交还兔子,是一种双赢智慧。”阎春晖说。
“少来这套,用钱来衡量最公平。”
“出个价吧!”山猫说。
“十万人民币,每人。”米康夹着雪茄,伸出十个手指头。
这个数字一出口,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们这伙人加起来都凑不够五万。
“我们没这么多钱。”司文钊说。
“那是你们的事。”
“五万怎么样?只赎那个女人。”
提起女人,米康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那个女人是不是有病?”
司文钊突然意识到什么,点点头:“是的。”
“什么病?”
“传染性疾病。”
米康猛嘬了一口雪茄,叹了一口气,多少有些不甘心,可惜了,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白白净净,皮肤嫩得出水,收入麾下做个暖被窝的小情人,再好不过,竟然得了艾滋病。这些毒贩真他娘的下三滥,没底线,暴殄天物。
“那就五万吧!前提是,得交现钱。”
司文钊打开一个轻便的黑色提包,翻出三个信封,他又找了找,没有翻到更多,面带惋惜,最后鼓足勇气抓起三个信封在桌面排开,小心地推到米康面前:“不好意思,只带来三万块,上尉,能不能通融?”
这三万块是他追赶申屠嘉嘉之前,侯总送给他的任务定金,要他好好干,事成之后有更多奖励。侯总对他有知遇之恩,他本不想要,只想干活。但侯总告诉他,该拿的一定得拿,拿钱干活,事主才放心,这是规矩。没想到,这三万块,在和军阀打交道时派上用场。
米康没说话,接过信封,挨个取出数了数,又抱着肩膀盯着司文钊,想了想,随即抬起夹着雪茄的手对身后随行人员说:“把那个女人带来。”随后又拦住:“等等,那俩呢?”
翻译转述,司文钊和山猫都没说话,而是瞅着阎春晖。
阎春晖清楚,自己手里就四千多,连条胳膊都买不起,这可怎么办?他看向阿坤,阿坤耸耸肩,也表示没有办法。二组组长老马在阎春晖旁边耳语几句,阎春晖直点头。
“上尉,”阎春晖轻咳一声,“那俩男的,买不起,我就不要了,但是他们偷走了我们的证件,我打算用全部的钱买证件。”
“哦,你有多少?”
“四千块。”
“抱歉,恐怕你买不起,证件和人的价格一样,但如果买人的话,证件免费送。”
阎春晖暗骂,这个道貌岸然的王八蛋纯粹想敲竹杠,想钱想疯了。若在自己地盘上,非给他一顿胖揍不可,先用鞭子把屁股抽开花,再把他塞进粪坑喝大肠杆菌营养液。而米康却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法则,营区所在地鸟不拉屎,山林环绕,不见人烟,很难捞到外快,是清水衙门,好处是在这里当负责人,几乎就是土皇帝,没人管得着,事无巨细,都是他一人说了算。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一块肥肉,当然要熬点油水,打打秋风了。
“我现在就打电话想办法筹钱。”阎春晖说,“用你们的插座充充电。”
米康没有拒绝,同时让随从去铁栅栏房子把申屠嘉嘉、聂雷、聂雨带来。哗楞一声,铁栅栏房门再次打开,士兵双手推门大步跨入,示意他们随他出去。此刻申屠嘉嘉哭声已止,生死有命,她已决定把命运交给天意。她和聂雷并坐在床边,脑袋靠在聂雷的肩头,聂雷则枕着申屠嘉嘉的脑袋,四只眼睛凝视虚空,呆滞空洞,一起静默着,心却如油锅沸腾,彼此都听得到。聂雨躺在床上,闭着眼,冷汗直冒,表情反复在狰狞与平静间变换,没错,他正拼尽全力与戒断效应对抗,总觉得快撑不住了,希望快快了结这一切。
聂雷扶起聂雨,三个人跟在士兵身后,前往接待室。刚到达接待室门前,聂雷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没错是阎春晖,他心里咯噔一下。
此时,阎春晖刚打完电话,他告诉老板周先生目前的遭遇,希望老板拿个主意。周先生想让米康发他一个卡号,他直接往卡里打钱,但米康表示只要现金,营区僻漏,根本没地方取钱,也无法查证是否收到款项。周先生被难住了。不过人脉宽广的他只思考两秒钟就想出对策,据他了解,那个营区所处的位置早已不是军事区,名义上属于缅甸政府管辖范围,虽然保留了武装力量,却以经商和赌博为生,与其他军事武装也有来往。
周先生表示让阎春晖放心,他很快就能解决。周先生先是联系了安保公司老板帕温,又通过帕温联系到佤邦民兵武装负责人玛拉年,玛拉年在周先生那里挣了一笔钱,算是建立起了生意关系,并相互信任。玛拉年得知周先生困难,当即表示愿意效劳,立刻联系缅北同盟的相关人员,而这位中间人员又通过克钦的一名官员联系上米康,转达周先生的意见。周先生表示希望米康上尉先放人,由于交通不便,不能立刻奉上现金,但改日一定登门拜访,如数交到上尉手中。
整个过程花了一个小时。由于有这么多重量级人物作证,米康也不再继续坚持设绊子,他相信周先生不会也不敢食言,当即便释放聂雷聂雨,并连装有身份证的帆布袋一起奉上。阎春晖对老板的敬佩又增加了一层,到底是老板,真有手腕。